金鑒宇老師的代數基礎,作為一門課後作業繁多,考試難度極高且通過率低於40的必修課,令瑞斯塔德一代又一代的學生們聞風喪膽。
陳望月自然不在這個範圍,在同上這節大課的其他同學看來,她是金老師的寶貝,第二堂課後她就被指名成為了助教,一貫不苟言笑的金老師對她永遠和顏悅色,嗓音都降兩個調門。
金老師的教學風格稱得上是天馬行空,經常花十分鐘的時間給學生講一遍定理,再花半個小時講這個定理背後數學家的探索曆程,然後再出其不意地搬出一道延伸題目,挑人上來解答。
一百多人的階梯大教室裡,能完全跟上他跳脫思維的人,隻有陳望月和周清彥。
無論金老師這隻頭羊是帶領羊群遷徙到了大草原以南,還是一頭撞進了農場主的大柵欄,這兩個人都能第一時間舉手給出完美答案,硬生生把其他人都襯托成金老師口中的“蠢貨”和“庸才”。
但其他人看來更可恨的還是陳望月。
因為她真的狗腿得讓人發指。
明明也算是辛家的小姐了,上課時沒有一點該有的矜持,永遠求知若渴加崇拜的目光,一邊聽一邊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每節課後的請教,她對待數學,就像饑餓的人撲在了麵包上,吃完了還要大聲讚美,“卓越的烘焙技術!卓越的食材!”。
最鐵石心腸的麵包師聽完都會化作繞指柔。
“顧生輝,你以後就跟我們一起坐第一排,月月怎麼做你就怎麼做,我就不信這樣你平時分還低!”
代數課的課間休息時間,顧曉盼轉頭一拍桌子,對自家不爭氣的哥哥發話,“快點,不想延畢就坐過來!”
身材高大的體育部部長,滿臉苦大仇深地提著書包坐到妹妹旁邊,他的成績總體其實不差,不然也在a班待不長久,就是數學一科太拖後腿,在代數基礎上連跪了兩年,偏偏通過這門考試又是本校畢業的強製要求。
再這樣下去,顧生輝真的要成為顧家曆代以來第一個在瑞斯塔德學院延畢的人了。
顧生輝用力搓了一下臉,說,“我要是老金,我也愛死望月了,上個課覺得教師生涯都圓滿了。”
“學長,最好不要說這種有歧義的話。”陳望月微笑糾正,“我隻是一個尊重知識,尊重老師的普通學生。”
顧生輝轉頭看陳望月,“望月,你筆記能不能借我啊?”
“可以啊,學長,等結束了我把之前幾節課的一起整理發給你。”
陳望月答應得爽快,視線仍然停留在筆記本電腦上,鍵盤敲個不停,顧生輝隻看了一眼她的操作界麵就愣住了。
那是一個能容納了八個分屏的電腦界麵,最左邊的語音轉文字軟件快速滾動識彆著一長串文字,顧生輝看出來那是剛剛金老師的上課內容。
右邊上麵是一個與瑞斯塔德學院官方合作的論文網站,兼容通用語和卡納語的雙語版本,陳望月在這個網站上瀏覽一篇編程基礎入門的論文。
論文裡麵的專業詞彙被陳望月錄進了電腦中間的筆記軟件,個彆通用語的生詞旁邊標著音標,詞性和詞義。
筆記軟件下麵還有個略縮圖,顧生輝有輕度近視,這會沒戴眼鏡,眯起眼睛才看清那是思維導圖的軟件,不隻是這門代數,所有課程的知識點都被井井有條分開歸類,比家裡傭人收拾過的置物架還要整齊有序。
這些軟件同時使用一兩個就能讓普通學生頭疼疲憊,但她同時操作了五六個,信息處理效率還高得驚人。
電腦界麵上高速流動著信息字符,陳望月坐在電腦前,就像科幻片裡的人工仿生機器人。
而在做這些事的同時,陳望月甚至還能分心跟旁邊的人聊天,在被問到借筆記的第一時間說好。
顧生輝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這女孩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他忍不住對顧曉盼說,“望月真的好厲害,你以後多跟她玩。”
“我就坐她旁邊我能不知道嗎?”顧曉盼得意得就好像被誇的人是她自己,她把頭放在陳望月肩膀上蹭了蹭,“來,月月寶寶,給我哥哥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展示一下你平常是怎麼做筆記的。”
陳望月摸了下她的臉,放下藍牙鼠標,把電腦推到顧生輝麵前,還真的就認真給他講解起來自己常用的幾個記錄的軟件,還針對他現在的情況給他推薦了幾本代數題集。
“我看過金老師之前出的卷子,他很喜歡出變形題,其實不是很難,但是很靈活,還有很多思維拓展題。”
“這幾本題集是他主編的,跟他現在出卷的風格很像,我這本你先拿去,圈起來的部分你看一下,看不懂的拍下來發kschat給我。”
“下節課之前,看完第一章,沒問題吧?”
陳望月彎了彎眼睛,很自然地給他下了任務。
顧生輝現在覺得她不像機器人了,因為機器人一般是被下指令的那個。
顧曉盼立刻響亮又清脆地替哥哥回答,“沒問題!我會監督他!”
顧生輝沒好氣道,“你監督我?你先小心點,彆再抽煙被辛檀抓到了,爸媽罵你我可不會再幫你講話。”
被提到名字的人,猝然抬起頭來看向他們的方向。
來自第二排,輕而冷的目光,和陳望月的視線不經意交彙。
像空氣撞上空氣,陳望月平靜收回視線,仿佛根本沒有看見辛檀一樣,合上筆帽,很清脆的一聲響,轉了轉有些酸痛的手腕,重新埋頭整理筆記。
留給辛檀一個端靜的背影。
能看到一截新雪樣的脖頸,袖口紐扣上課時為了方便是鬆開的,隨著手部動作垂落下去,露出一截清瘦手腕,天生的小骨架,隻在骨節處帶一點圓潤的弧度。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