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桂花不錯。”令皇還在一口一口舀著桂花湯,送入自己口中,對身旁的沈暮白回道,“暮兒真是能乾,沒過幾日就查清了!真是兵貴神速啊。”
沈暮白不敢承這謬讚,如履薄冰地懼怕……
懼怕這接下來的話讓父皇,一下從雲端跌落穀底,“女兒自是謹記父皇教誨。主犯已抓,是詳國世子柯以凱,竊卷、抄襲罪名落實,證據確鑿。”
從柯以凱論述試題的張冠李戴,且其冒瀆抄背與謝勉所出經解一模一樣的內容,作為自己的答卷。
以及他犯天下之大不韙刺殺自己,何藍為救自己而重傷的樁樁件件,沈暮白一一與沈則宸說來。
“荒唐!!!”
令皇對於這樣目無王法、不心存敬畏的世子感到非常之震怒,將湯碗重重地砸在了幾案上。
搖搖欲墜的湯碗在幾案上搖晃了幾圈,才慢慢停下來,“詳國的實力也就那樣,詳王他送來的質子如此不堪!照章辦事即可,該罰就罰,該殺就殺,不用留什麼情麵。”
在去長和宮抓柯以凱之前,她就考量權衡過父皇對詳國的態度。詳國對令國沒有威脅,犯了法的質子由令國自行處置,也不會導致斷交。
即使詳王再怎樣不滿,苦水也隻能往肚子裡吞,不過就是儘快再補送一位世子來朝了事。
“是,父皇。但是……”沈暮白還是要把後頭發生的都如實說了,“但是柯以凱在金獄裡畏罪自儘了!被獄卒發現時,斷氣了有一段時間,救不回來了。”
太學舞弊一案,才水落石出,一下子狀況頻出。這柯以凱本就該死,但是現下是在金獄裡就鬨出了性命。
見著父皇突然沉默不言,沈暮白在即將到來的怪罪與質詢前,將已經查清的線索和思路馬上補充道,沈暮白正色看向沈則宸。
“父皇,雖說案情複雜,但現下主犯已除,一些細節再厘清查明即可。女兒已經去勘探了現場。其一,柯以凱自儘所用是水刀,逃過了每一位犯人收監的搜身,應有人裡應外合。其二,這次是兒臣辦事不力,沒有管好底下的人,因何藍受刺,兒臣著急慌忙了,才讓陸寧安匆匆派了人,負責收監入獄。為了收拾柯以凱這樣的奸人,陸寧安專門給他安排了刑房,但並未用上刑罰,隻是嚇唬嚇唬他的意思。”
父皇一直沒有正眼瞧過自己,沈暮白心裡慌亂,如萬馬奔騰而過。
沈暮白生怕和父皇哪句話說得有紕漏,她必須堅持自己沒有授意過對柯以凱濫用私刑。一旦驗屍,仵作就能發現柯以凱生前受到過暴打,但那都是世子們和侍衛們群憤而起的!
“……其三,也是最緊要的,能夠傳遞水刀大小的地方,隻有每個囚室上方的小窗,可以通往外頭每個人都能走過的長敘廊……還有就是隔壁的囚室。兒臣認為,為柯以凱自儘提供便利的嫌疑,落在……”
“落在侍衛長陸寧安、金獄內當天當值的獄卒賈慶、和同在金獄的陳晞、梁辛身上。”
令皇的神色一凝,麵色陡然沉重了起來。他怎麼會聽不出來,女兒正在順理成章地為自己打造聽上去合理的故事,找人背鍋。
順國世子梁辛,他從來不放在心上。但是這陸寧安本就是沈暮白的人,隻抓陸寧安如何擺平下麵的質疑?
又偏偏牽扯到陳晞,杜曉禾本就身子柔弱,哪經得起這般打擊。
但他作為父親,更無任何可能,舍得將自己的掌上明珠,推出去謝罪。
父皇的閉口不言,沈暮白全都看在眼裡,父皇即使有心維護自己,也莫不想被枕邊人責難。這陳晞畢竟是父皇現任杜曉禾的心頭肉!
來之前,沈暮白就設想過這樣的場麵,是她逼得父皇進退維穀。若有其他法子,她也不至於如此。
在金獄的陳晞,還抱著她會為他和梁辛,來向令皇討要特赦令的希冀。
憑借著父皇的偏愛,沈暮白攻其不備,她必須趁此次一舉占領陣地。
沈暮白率先發話,表明對陳晞實在不忍,可又奈何他與梁辛實在洗脫不了嫌疑,如果徇私放了他們怕是要非議紛紛,但字裡行間都是無比的為難。
流星趕月的蹴鞠技法一般,將球拋還給了令皇。
“皇弟和梁世子無辜受此牽連,兒臣心裡實在有愧!兒臣堅信他們清白,自然會有公正的裁決,早日查明真相!父皇……兒臣認為,現下由父皇簽署特赦令,將皇弟和梁世子放出來。隻懲處陸寧安和獄卒,也算給詳國一個還算體麵的交代,這樣是否可行?”
等著父皇回應的沈暮白戰戰兢兢,她不停去看父皇的表情變化,試圖從他的嘴角、眉間捕捉訊息!
她的話是多麼的動聽婉轉,但是每一個字都是違心的。壓根兒,她就沒有想過讓父皇簽下特赦,而是再向前一步、兩步,推著父皇做出抉擇。
一麵是沈則宸的心肝骨肉,一麵則是沈則宸新婚不久皇後的寶貝兒子。
這一碗水,任誰都端不平。
她怕,她害怕父皇還是要力保陳晞!她在賭,賭父皇偏心於自己,遠遠大於那個景國來的女人。
輾轉反側的令皇,終於發話,斬釘截鐵地說出兩字。
“不可。”
聽到後的沈暮白喜上眉梢,但麵上還是那樣的痛苦糾結。這副假麵,一旦戴上就沒法輕易摘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