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的考試,江泠拔得頭籌,這半年來他次次評優都是甲等,若是年末的考核能通過,來年就會被舉薦入京,進入國子監就讀後,那就是一隻腳踏入仕途了。
江家對此萬分慎重,宋氏每日走路生風,隔半旬就會出城上香,祈禱兒子早日高中,等江泠進京,她將再不是商戶婦人。
江泠知道家中期許,讀書比往日更刻苦,長輩也看管得更嚴,他不會在讀書一事上懈怠,族中人希望他能做官,讓他們脫離商人的低賤地位,但對於江泠而言,他隻是喜歡讀書而已。
這幾日,江四爺帶著五郎江暉來過幾次。
江暉資質平平,在書院並不出眾,同齡的孩子之間總是被比來比去,秋前的考試,江泠又是甲,而江暉隻是乙等,這還已經是他超常發揮,但父母並不滿意。
江二爺從前讀書時就自詡清高,與走南闖北做生意的兄弟們不親近,後來做了官,更加高人一等,江泠與江暉隻相差幾個月,當年兩個孩子剛出生,一個活蹦亂跳,四肢康健,一個因為早產,體弱多病,連說話都很晚。
誰知道後來,江泠書讀得那麼好,族中同輩望塵莫及,江四爺眼紅氣憤,逼迫江暉要超過兄長,這次考完試,又拎著他的衣領,笑臉盈盈來到江公宅中,讓他多向江泠請教。
江暉不願,但拗不過父母。
在他印象裡,三哥比二伯還要清高,嚴肅冷淡,在書院一個朋友也沒有,獨來獨往,不苟言笑,渾身上下寫著四個字:生人勿近。
江暉有些怕他,覺得找江泠請教,大概會被他鄙夷。
隻是父母逼迫,江暉隻能硬著頭皮詢問江泠,但沒想到的是,他問什麼,江泠都知無不言,悉心解答,這讓他更加難堪。
傍晚,宋氏檢查完功課,滿意離去,江泠照舊在打發走下人後,帶上吃食,摸黑前往舊院。
前不久,他打聽出那日起哄要打葉秋水的下人是誰,找到宋氏麵前,告訴她,自己不喜歡話多的書童,會打擾他看書,宋氏對兒子功課上的事情很重視,一聽,頓時眉頭緊鎖,問了江家其他仆人,得知那個叫言吉的書童確實話多,愛說三道四,拜高踩低,立刻將他打發去彆的地方。
經此一事,他院中仆人都變得老實本分,不愛多話,也不生事,這讓他很滿意。
宋氏走後,江泠從桌上拿起打包的點心與炒栗子,來到高牆下。
葉秋水已經在那裡,入秋後,她仍穿著夏時的衣服,衣擺短上許多,這段時間,葉秋水不像開春時那般瘦骨嶙峋,她好像變胖了,枯黃的頭發漸漸變得濃密,烏黑,削尖的下巴也蓬起來,若是上手捏一捏,觸感甚至是肉乎乎的。
“江寧!”
她從牆頭探出來,笑嘻嘻地招手。
“今日怎麼在屋頂?”
“昨夜刮大風,屋頂又被吹跑啦,我上來修。”
江泠用繩子纏好點心,丟給她。
葉秋水打開,發現還有一包炒栗子,頓時驚喜。
前日,她在街上看到有人賣炒栗子,熱氣騰騰,芬香撲鼻,她饞得走不動道,回來告訴江泠,今日就吃到了!
“唔……江寧你諄(真)好。”
她臉頰被食物撐起,像隻小鼠,艱難地誇他。
吃完,江泠問:“屋頂補好了嗎?”
葉秋水搖頭,“還沒有。”
她人小個矮,活做起來慢,許多地方也夠不到。
江泠卷起衣袖,爬上樹,“我幫你。”
他讓葉秋水提著油燈,獨自用茅草將破漏的地方補起來,“這樣是不行的,隻能維持一段時間,還是得用東西加固才可以。”
江泠用磚石壓在上麵,“今夜彆在正下方的屋子睡,若是再刮起風,可能會有東西砸下來,還會漏雨。”
葉秋水依言道:“我知道啦。”
“嗯,我回去了。”
江泠踩過瓦片,從葉家屋頂回到牆頭,又順著桃樹回到自家宅院,動作乾淨利落。
很快,葉秋水也熄了燈回屋睡覺。
這一切都被出來尋找江泠的江暉看在眼裡他呆在角落,屏氣凝神。
半個時辰前,江暉有一篇文章看不懂,捧著書來到江泠院中,正撞見他摸黑離開。
他原以為三哥有什麼事,沒想太多,也跟著上前,哪知居然看到他靈活地爬樹上牆,甚至躍到鄰家屋頂。
這哪裡像那個平日裡冷肅穩重的江泠?
與他一起的小女孩聲音脆如銀鈴,約莫六七歲,圍在他身邊“江寧江寧”地叫。
三哥話雖少,聲音也平淡,但句句應答。
直到她們都走後,江暉才從角落走出,他緊緊團著書,沉思片刻。
腦海裡盤旋著小女孩的模樣,江暉忽的靈光一現,幾個月前,偷竊孫仲言荷包的小賊不就是她嗎!
模樣雖然不太像,胖了,也高了,但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窮酸,破舊,他可記得當時為了討好孫仲言,作勢要打她的時候,被趕來的江泠訓斥。
不行,得將這件事情告訴二伯和二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