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時,穀物成熟,有時縣衙會為窮人發放米糧,需要大人去名冊登記,之後可以領取一鬥米,葉秋水不符合要求,但縣裡的人都知道她家的情況,也破例給了她半鬥米。
葉秋水已經許久沒吃到米糧,小半鬥米有許多,她用罐子裝著,廢了很大的勁才捧回家,一路上盤算著這些米該怎麼吃,熬成稀粥,放上水芹碎,可以吃上許久,如果葉大不回來的話。
怎知她捧著半鬥米回到家,偏偏就撞上在外鬼混多日,終於出現的葉大。
他看上去臉色很難看,因為終日酗酒,葉大的雙目微微突起,眼皮聳拉,看上去陰翳又凶狠。
見到他,葉秋水害怕地打了打寒顫,扯著嘴角,笑得勉強,“爹爹……你、你回來啦。”
“小賤蹄子。”
葉大突然咬牙切齒地說了一聲。
葉秋水心裡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腳往後退了退,果不其然,下一刻,葉大站起,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鞭條,“你是不是又爬牆了,偷東西偷到江公宅中,你一日不給老子惹點麻煩你就安不住。”
他一手握著鞭條,一手抓住她的衣領,提到身前,下手毫不留情,“叫你不安分,叫你不安分!”
葉大被江家的人找上,江主簿身邊的長隨嚴肅地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孩子,爬牆偷東西這種事情,江公心善,不會苛責,要是偷到東門街其他人家,恐怕就是斷手斷腳的事情了。
聽了這些話,葉大一後背冷汗,他是讓葉秋水出去偷錢,但沒想到她會偷到大戶人家家中,偷也罷了,竟被逮住,還要連累他。
鞭條粗糙,又帶著刺,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葉秋水抱著米罐,東躲西藏,皮開肉綻,哭得滿臉都是淚水,葉家房屋矮小,沒有能夠躲藏的地方,她躲到桌子底下,桌子被葉大一把掀開,再次被揪出來挨打。
“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爹爹……彆打了!”
喝了酒又盛怒的男人力氣很大,葉秋水一邊躲藏,一邊哭喊著求饒,江家的下人找上門時,對內囂張跋扈的葉大畏畏縮縮,十分怯懦,這種恥辱讓他加倍地想要通過教訓女兒來賺回麵子與尊嚴,因此下手一點也不留情。
終於,葉秋水被打得沒有力氣了,抱著米罐的手也握不住,手一鬆,瓦罐摔在地上,砸得粉碎,米糧散了一地,她哭著坐在地上用手將散落的米粒攏過來。
本來在外麵等候的江家仆人隻是想警告葉大,讓他管好孩子,不要再攀爬江公宅的院牆,也不要去打擾三郎讀書,哪知他下手如此狠辣,長隨看得於心不忍,忙上前勸阻,“好了好了,打幾下長長記性便也罷了,你弄死她算什麼,夠了,彆再讓她哭喊了,吵到鄰裡又是難看。”
葉大終於收手,拎著鞭條,轉頭又笑臉盈盈,露出一嘴因為常年酗酒而歪七扭八的黃牙,“張大哥,您回去告訴二爺,我管教過了,她不敢再犯,還有下次,不待你們說,我自己先將她腿打斷。”
張牧皺了皺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自己掂量掂量,你將孩子打死、打殘了,鄰裡知道了,反顯得我們江家不近人情,好了,這事就這麼算了,以後彆再讓她爬牆就是了。”
“欸,小人明白。”
葉大弓著腰,臉上是諂媚的笑容,看著讓人不適。
江家的仆人隻要周正的,張牧在江二爺身邊跟久了,進出過許多地方,他雖然隻是仆人,但也可以將貧窮卑賤的葉大襯得低入塵埃。
葉秋水坐在地上,抱著摔碎的瓦罐,低頭抹著眼淚抽噎。
送走張牧,葉大轉過身,臉色很難看,他聽到哭聲,越發煩躁,又看到灑落一地的米粒,罵道:“沒用,跟你娘一樣,就知道哭,一個個都是賠錢貨。”
方才一直哭哭啼啼的葉秋水突然抬起頭,吼道:“你不許說我阿娘!”
葉大的妻子死得很早,她勞累過度,又常年被打,年紀輕輕身體就耗空了,去年春,她在一個尋常的清晨,再也沒有睜開眼。
葉大好麵子,對外隻說,媳婦背棄他,同人跑了。
隻有葉秋水知道,她是被他打死。
“老子偏說。”葉大正在氣頭上,張牧找到他時,還提到過葉秋水與江家三郎關係很好,葉大沒見過那個少年,但也聽說過,且江氏乃曲州名門,富甲一方,他不想知道也不行。
一開始他是詫異的,詫異葉秋水小小年紀竟然勾搭上了江家的小郎君,他先是驚喜,後來又開始惱怒,被人家長輩警告,他覺得很丟人。
聽仆人的意思,隱隱責怪他教女無方,帶壞江三郎。
葉秋水瘦瘦小小一隻,這幾個月雖然養胖了一些,個頭卻沒見長多少,葉大一隻手就能提起她。
他並不將她的怒意放在眼裡,一字一頓,“你聽好了,你、你娘,都是賠……”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