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那神山之頂的神廟,見見那傳說中的……老廟祝。
“……”
悠悠已是半月後。
一路往東的柳白,也從見著這滿樹梨花開,變成了梨花凋謝長新葉。
從江州南下而返的初春,走到了再度出門的仲春,此刻終是走到了暮春。
再過去,就得是初夏了。
但好在,於這尋尋常常的一日清晨,無笑道長將一座山的邪祟都殺光了之後,柳白兩人也是終於翻過了這夔州。
來到了易州。
這裡,就是黑木的故鄉州府,也是他的埋骨之地了。
柳白看著眼前這依舊層巒疊嶂的山頭,又看著自己手裡的堪輿圖。
“我們這算是在這易州的西南邊,從這出去有個城池叫做殺生城。”
“黑木的墓葬之地,也就在這殺生城以東了,赤狐山脈……就在那。”
所幸,不用在橫穿整個易州了。
“公子,那咱是先去這殺生城看看,還是直接去往這赤狐山脈?”
“先去殺生城吧。”
“摸清點情況再說。”
柳白收起了堪輿圖,無笑應了聲好,旋即這二人便是從這層巒疊嶂的山脈之中衝起,直抵向東而去。
如此又是過了兩天時間。
柳白終於在這高空之上,得見了這殺生城的真容。
“這城,竟然沒有城牆。”無笑俯視著整座城池說道。
柳白也注意到了這點,這殺生城……極大,至少比柳白所在的血食城要大上許多。
跟江州的楓葉城大小規模都差不多了。
但楓葉城可是有著一神龕世家在那,所以才如此繁茂。
柳白可沒聽聞殺生城有什麼神龕世家,有的也是在這臨近的另外一個叫做雲中城的城池裡邊,有神龕世家的存在。
至於這沒有城牆的城,他上一次見著也就是在那楚河岸邊的河巡署。
可那本身就不是個城池,是一堆走陰人圍靠著河巡署,自發聚集起來的。
“一般這種沒有城牆的城池,都有講究。”
無笑道長帶著柳白俯身而下,一邊解釋道:“先前貧道翻書的時候,看到過湘州曆史上就曾經有一個城池,也不建城牆。”
“道長說的是旱城吧。”
“嘿,正是,公子博學至此。”
無笑道長張口就是奉承了一句,跟的時日愈多,他溜須拍馬的功夫也是逐漸臻至化境。
而他口中的這旱城,柳白也的確是知曉。
當年這旱城內有一勢力,名為“旱魃門”,這勢力從不吝嗇內虧。
不會將走陰點火一途視作什麼大秘密,而是廣為傳播。
但凡城內有適合點火之人,他們都會幫其點火,事後也隻是收取些養氣血的陰珠作為回報罷了。
不僅如此,他們更是將門內的術法傳遞全城。
點火走陰成功的人,儘可學。
那門術,便是一煉旱屍之術,據說這術修至通天,能將自己所趕的屍體,煉成傳說中的旱魃。
旱魃一出便可赤地千裡!
所以這就造成了城內走陰人極多,根本無懼這四周邪祟。
漸漸的,這旱城百姓為了生活便利些,就拆了這四麵城牆。
可這結果……柳白也從史書上見了。
旱城所出走陰人當中,的確是有那天資卓絕之輩,將自身的趕屍,煉成了旱魃。
可也就是因為此。
旱魃一出,徹底脫離了掌控。
赤地千裡,屠戮全城。
這旱魃滅了整座旱城暫且不說,最後更是朝著這湘州州城而去。
據說最後是那隱居在湘州的,九大家之一的胡家。
有人出來,收了這旱魃屍。
現如今,柳白也從天幕雲端落下,來到了這沒有城牆的殺生城內。
從西邊入城,無笑道長看了眼,便道:“這殺生城的城牆,應當也是拆去不久。”
“嗯。”
柳白也見到了那還算嶄新的城牆印。
“嘿,道長,可知我們這殺生城為何不要城牆?”一旁賣剪紙的店家正坐在門口招攬生意,聽著無笑道長的言語,便笑著主動搭話道。
是個古道熱腸的人,無笑道長也是配合的朝其拱了拱手,“願聞其詳。”
這年輕男子便是抬起頭,嘿然笑道:“我們殺生城隻會恨這邪祟來的不夠多,不多快。”
“這城牆,隻會攔著我們不便殺邪祟,礙事。”
“所以便一並去了城主府,請求拆去了這城牆。”
無笑道長聽著這話,原本拱手的他便是忍不住讚歎道:“素聞這殺生城多豪傑,現在來看,果然名不虛傳。”
柳白也不知這個剛剛還在想為何不要城牆的無笑道長,怎麼轉眼就得知,這殺生城多豪傑了。
總之這年輕的店家聽了卻很是受用,臉上也是笑開了花。
“誰說不是呢,像我,還有周圍的老田,小黃,大家夥原本都是在城內經營生意鋪子的。”
“城牆拆除之後,就都一塊跑到這城外來了。”
“我們可不想被彆人守在城內,要,就來這城外殺邪祟!”
無笑道長一聽,又是拱了拱手,“貧道欽佩。”
“嘿嘿,不算啥不算啥,城內像我這樣的人多了去了,都是無名小卒一個。”
店家擺擺手,低下了頭,示意不在耽擱。
柳白也就轉身離開了,又是往前走了一陣,直到尋了個客棧住處,他這才說道:
“殺生城……怕是名副其實了。”
“的確如此,這樣的城池可不多見,要是能多上幾個,我們人族的處境也就不會如此艱難了。”
無笑道長說著椅子都還沒坐熱,就又已經起身,“貧道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也行。”
柳白沒有挽留,主要是他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於是等著無笑走後,他便在這屋內的貼了張符紙,消聲的同時也遮斂了自身蹤跡。
小草見狀就已經從柳白肩頭跳了下來,來到對麵的茶桌上坐著。
柳白隻是坐下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從人到鬼的轉變。
身材高大的他,斜坐在這椅子上,坐沒坐樣,但是卻給人一種妖冶邪魅的美感。
他取出了那熟悉的麵具,往臉上一帶的同時,又已經拿出了棋盤。
也算不上久違,先前從夔州經過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邊。
柳白也曾數次動用這生死棋盤,試圖尋找著夔州的棋子,結果也真被他找見了一個。
興許也是僅有的一個。
因為除了那一個之外,再沒彆的棋子出現過。
對方也是……紅卒。
就跟當時在雲州的那個紅卒鬼一模一樣的棋子,柳白起先自是以為他也是那個紅卒。
可柳白喊了好幾次,那鬼雖然有出現,卻不說話。
像是個啞巴鬼。
柳白問了幾次沒有搭理後,也就再沒問了,同時也斷定了,這個不是家鄉鬼。
如果真要是雲州的那個紅卒鬼,以他話癆的性子,外加見著“黑將”這個老熟人,不可能摁的住性子不說話的。
一副象棋五個紅卒,這個紅卒……隻是其中的一個。
直到現在,柳白來到這易州之後,又是取出了這生死棋盤,他清了清嗓子。
粗獷的聲音在這棋盤上邊響起,“有人沒?”
“沒的話,有鬼也行。”
等了片刻,這生死棋盤上邊便是有著一枚棋子浮現,其色黑,竟是一枚黑卒。
‘那對方也是個走陰人了。’這是柳白的第一想法。
“咦,竟然有新人,還知道人鬼,你應當是從外邊來的吧?”
黑卒聲音聽著輕快稚嫩,年紀像是不大。
而且主要的是……這枚棋子在生死棋盤上的位置顯化,竟然和柳白的棋子是重疊的。
即是說明,對方多半也是在這殺生城當中。
“是。”
柳白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
“嘖,為啥你的棋子就是黑將,娘的,我也想要這玩意,實在不行給我個紅帥也行啊,為啥給我個黑卒,我不想當個小卒。”
對方年紀應該是真不大,說起話來都還有股孩子氣。
“小黑小黑,跟誰說話呢?怎麼個來新人了?”
一道懶散之中帶著磁性的男子嗓音在這生死棋盤上響起,而且這聲音對於柳白來說,還極為熟悉。
果不其然。
在黑將和黑卒棋子的正東方,隻隔了一個格子的位置上,再度浮現出了一枚棋子。
這次出現的是……紅卒!
而這說話的紅卒鬼,赫然就是先前從雲州離開的那個。
等著他的棋子徹底浮現,許是等著他瞄了一眼棋盤後……他像是猛然坐起。
“娘嘞!”
“黑……黑將前輩,是,是您嗎?”剛還懶散至極的紅卒鬼,此刻聲音竟是變得有些謙卑。
至於原因嘛……自是當年柳白在雲州給他的壓迫感了。
能以走陰人的身份,在這生死棋盤上和他聊到死那種,完全不顧忌命火損耗。
這得是什麼樣的實力?
柳白隻是輕蔑的笑了笑,沒急著說話。
黑卒少年則是開口問道:“紅卒鬼哥,你認識這個黑將嗎?”
“廢什麼話,喊前輩!”
紅卒就像是教訓自家小輩一樣訓斥道:“我見了黑將大人都得喊前輩,你還直呼真名,誰給你的底氣!”
“是是是。”黑卒看著很是信奉紅卒鬼說的話,“晚輩,晚輩見過黑將大人。”
“行了,是我。”
柳白笑了笑,像是看待一個晚輩一般跟這紅卒鬼說道:“當時我們都以為你沒了,沒想到竟然跑到這易州瀟灑來了。”
“嘿,嘿嘿,這當時事出緊急,晚輩也沒時間告辭了,實屬抱歉,抱歉。”
紅卒鬼陪著笑說道。
柳白剛想開口,這黑卒卻是叫喊道:“沒火了沒火了,聊不動了。”
說完,他棋子消散,人也就從這棋盤上邊“下線”了。
柳白一時沒續上話,紅卒鬼便是笑著解釋道:“一個晚輩小子,剛點火走陰也沒幾年吧,好像隻是個聚五氣的,讓前輩見笑了。”
“沒事,都這麼過來的。”
柳白隨口說道:“隻是你當時這麼不告而彆,黑象和紅馬他們幾個,可都是以為你被我殺了。”
“要不……你被我殺一次試試?”柳白試探性的問道。
“哈。”紅卒鬼聲音都哆嗦了幾下,“黑將……黑將大人說笑了,我們可是老鄉,是老鄉來著,犯不著動手。”
“對了,黑將大人此次前來易州,所為何事?難不成也是為了這黑木之墳而來的?”
紅卒鬼轉移了話題。
柳白也沒再嚇唬,隻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紅卒鬼聽了卻是自顧說道:“也是,最近赤狐山脈之中傳來異動,都在說是黑木之墳裡邊有遺寶要出世了。”
“整個易州都來了不少人,聽說鬼神教跟蠱神教的那些神教,也都有人來。”
黑木的墓葬就在這赤狐山脈當中,赤狐山脈又在這殺生城的東邊。
現在紅卒鬼也在柳白的東邊。
並且先前在雲州的時候,柳白就已經知曉了這紅卒鬼的身份,所以他嗬嗬笑道:“怎麼,所以你這早早的就已經在這赤狐山脈當中等著了?”
不僅如此,柳白估摸著黑木之墳異動這事,怕是有八成的可能性,就是這紅卒鬼搞出來的。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進去真正的墓葬……
要麼就是進去了,真搞到了好東西,然後傳出來的異動。
要麼就是他也進不去,所以隻能搞出點意動,好吸引彆人來試試。
“這……試試,試試。”紅卒鬼打了個哈哈。
“對了,黑將大人,黑木之墳異動這事,可是傳到雲州去了?”
紅卒鬼聲音帶有一絲疑惑。
正常來說,就算消息傳過去,也沒這麼快才對。
“興許吧。”
柳白聲音懶散,“本座近來靜極思動,準備行走天下,這次隻是恰好來到了黑木老弟的故居,所以才來看看,沒想到竟是有這麼一檔子事。”
“黑木老弟也是可憐,這埋都埋了,竟然還有人想著掘墳,這可是大忌。”
紅卒鬼聽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黑……黑木老弟,黑將大人見過黑木前輩?”
“見過幾次,為人不錯,就是可惜兜兜轉轉一輩子,都沒個弟子,沒將他那一身本事留下。”
“黑將大人是說,黑木前輩沒有弟子?”紅卒鬼隻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驚天大秘密。
頗有一種,他前邊萬千謀劃都走錯路了的感覺。
竟然連這等事都不知道。
柳白一聽,就知道紅卒鬼這個“木家鬼”,當不得事,竟然連這都不知道。
想必當初也不是木家的核心人物吧。
“算了,與你這等小輩言說也沒什麼意思,走了走了。”
柳白說著也就散了棋子,收了棋盤,等著他剛好從鬼化為人的那一刻。
門外也就響起了叩門聲。
“公子,貧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