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好像聽懂了她的話,轉轉漆黑的眼珠,振翅飛遠。
殯儀館的待遇聽起來不錯,實際上並未得到太多人的青睞,大家都覺得從事相關工作不夠吉利。
隻有京乘雲例外,她大學讀的是喪葬相關專業,畢業後也一頭紮進遺體中間,成為一名遺體美容師。
昨夜在酒吧玩得過了頭,京乘雲走路時腳下□□,她還沒站穩呢,同事就憂心忡忡地過來通知她:“雲雲,快去一趟會客廳吧,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啊。”
京乘雲再三詢問原因,同事卻始終三緘其口,隻叫她彆太傷心,儘快振作起來。
惴惴不安地,京乘雲推開會客廳的門。
殯儀館的會客廳,與其他地方的會客廳相差無幾,甚至還因為地點的特殊,多出幾分溫馨意味,綠植、香薰,最舒適柔軟的沙發靠墊,連配色都細心研究過,是最能使人靜心寧神的色彩。
一位身穿製服的警察看見京乘雲,立刻站起身來。
沙發上坐著四五個人,憑京乘雲的經驗來看,這群人應當是逝者親屬。
“您好,京小姐,我是市交警大隊的,這是我的證件。”她就是處理陳霽車禍的警察。
出示證件後,她深吸一口氣,悲戚地說:“很抱歉,您的男朋友陳霽先生昨晚遭遇車禍,在去往醫院的路上不幸過世了。”
京乘雲懵了。
……陳霽?死了?
昨天白天,她還和陳霽通過視頻,他笑得尤為燦爛,說今天就要回白雲市,終於能和她見麵。昨天夜晚,兩人還在電話裡拌嘴,她發了脾氣,他溫柔地叮囑她早些回家。
她不相信!耳朵嗡嗡轟鳴,腿腳也站不穩,京乘雲勉強扶著沙發坐下,許久之後,才聽見自己難以置信的疑問:“怎麼可能?”
交警將交通事故始末大體闡述了一遍,最後不忘補充:“陳先生在彌留之際,給您撥過電話。”
腦子又嗡得一聲,京乘雲麵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她和陳霽談戀愛的時候就有人勸她,不要和人類動真心,人類短壽又脆弱,壽命就是滄海一粟。她卻說就是隨便談一談,過段時間就分手。
沒想到,一談就是一年時間。
“哦,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回味起那通電話,京乘雲心裡不是滋味,如果當時她的態度再軟一點,陳霽也能死得舒服些。
正想再說些什麼,京乘雲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
抬起頭一看,憤怒、困惑、失語,每一道向她聚集的眼神都無比複雜。
這些來自陳霽家屬的眼神,叫京乘雲百思不得其解,她身為逝者女友,於情於理,都不該承受這麼多複雜的神色。
交警給出了答案:“京小姐,陳霽先生臨終前交代了口頭遺囑,我和市醫院的醫生都是見證人,另外有錄音為證。”
語畢,她播放了陳霽的臨終遺囑。
“我死後,請將我的骨灰撒入大海。我的存款連同白鷺郡的一套房,全部留給我的女友京乘雲女士。我的轎車,則留給養母陳自華。”
半晌,京乘雲偏頭嚷道:“啊?我?”
全部存款?白鷺郡一套房?
世界上還有天上掉餡餅的事?!
京乘雲尚未從男友意外去世的傷痛裡抽身,就陷入了另一種震撼裡。
天降橫財,她的表情實在很難形容,悲哀裡又有興奮,垮下的嘴角卻伴著明亮的眸光。
交警抿唇:“您有時間後聯係我,我們一起去公證處做個公證,做好遺產移交的相關工作。”
出於八卦心理,她其實很想再問問,京小姐身為遺體美容師,會親自為男友整理遺容嗎?
陳先生的遺容還算安詳,五官完整,受損不多,即便如此,做女朋友的也是不忍心多看的吧?
事已至此,一直沉默的陳霽家屬,終於按捺不住了。
先站起來的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女士,她容色淡漠,輕聲說:“作為陳霽的養母,我懷疑錄音造假,我想申請調查真偽。”
養子遺產的分配,也是陳家人在十分鐘前才知道,他們無一不震驚,哪有自己死了,把遺產大頭都留給女朋友的!
“當然可以,陳女士,這是您的權利。”交警對陳女士的要求並不意外,“我們局技術科會做鑒定的,您稍後隨我回去一趟吧。”
陳女士點頭,目光挪向京乘雲:“京小姐,陳霽把遺產全部留給你,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她很平靜,不像一個剛失去孩子的母親,可她的確紅著眼眶,連聲音也在顫抖。
京乘雲心情複雜,不知說什麼才好:“陳阿姨,我也很難過。”
是的,她也很難過,陳霽絕對是一個合格的男友,照顧她的情緒,縱容她的荒唐,忍受她的癖好——她怎麼能不難過呢?
可是突然天降一大筆錢和一套房砸在腦袋上,誰的心裡能沒有波瀾——京乘雲總不能大笑出聲吧。
所以“我也很難過”,就是京乘雲最誠摯的表達。
“這就是你的態度嗎!”陳家人裡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京乘雲倍感疑惑,她的態度哪裡不對嗎?
便是懷著這樣的疑問,京乘雲眯了眯雙眸,萬分真誠、萬分疑惑地問:“難道我應該像你一樣,在殯儀館大吵大鬨?”
先是被搶走了遺產,又被戳中肺管子,男人瞬間暴怒,憤憤抄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狠狠投擲!
“啊!”交警驚呼,以為京乘雲即將腦袋開瓢時,竟又不可思議地呼了第二聲:
“——啊?”
這、這,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