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經陳先生一挑撥,京乘雲不僅沾著晦氣,更沾著陳霽對她一往情深、心甘情願奉上巨額遺產的桃色傳聞。
海風拂麵,京乘雲斜斜睨來一道視線。
她聽力卓越,常以原形遊弋在海中,時常與遊人打照麵,故而早就習慣了成為焦點。
原本她不打算理會賓客們的言論,好奇心嘛,誰都有,隻要沒有惡意,倒也不是大事。
而今她忍不了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過去,陳先生的汗毛一寸一寸豎起來,連連後退,脊背撞上遊艇欄杆:“京小姐,我們阿霽都走了,臨死前還念著給你轉遺產,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嗎?!”
在人類眼裡,獸形態的虎鯨堪稱憨態可掬,可愛極了。黑白相間的配色,滾圓的體型,成就了人類對獸形態虎鯨的喜愛。
但人形態的京乘雲和“可愛”毫不相乾,她是圓臉圓眼睛,長相沒什麼攻擊性倒是真的,不過她的拳頭有多硬,試了才知道。
京乘雲就頂著她一無攻擊性、二無威脅性的臉走過來,眸光湛湛,輕聲問:“什麼?”
箭簇對準了眉心,陳先生硬著頭皮接上:“我們阿霽死了,你連半滴眼淚都不流,高高興興收了他的遺產!你就是貪圖他的財產!”
這是在拍豪門虐戀恨海情天的狗血電視劇嗎?
京乘雲簡直快要笑出聲了,她緊緊繃著唇角,著實沒想到世界上有這種蠢人:“我應該把悲傷擺到台麵上,才能證明我確實為陳霽哭過?”
虎鯨小姐不曾修習過表情管理課,她控製笑意的努力適得其反,令她瞧起來猶如想哭。
於是遊艇上頃刻就有了竊竊私語。
“她是不是快哭了?”
“哎呀怎麼能這樣子欺負一個年輕人的哦?”
眾目睽睽下,京乘雲決定順水推舟,她不疾不徐挪起雙手,覆在臉上,低低地嗚咽:“嗚嗚嗚,對不起,我沒想到阿霽這麼愛我……”
待甲板上的人聲變得紛亂,對陳先生的討伐聲大了起來,京乘雲立刻以一種“現在你滿意了嗎”的表情放下手,麵色恢複如初。
沒能瓜分到侄子遺產的怒火還在,陳先生又深感自己被戲弄,他憤慨不平地跺腳:“我要投訴!我要投訴!”
法治社會下,京乘雲曾因濫用暴力受過懲罰,虎鯨不是傻子,懂得吃一塹長一智,若能不受法律的製裁又能出氣,未必要采取最原始的暴力手段。
陳女士馬上堵住哥哥的嘴,訓斥道:“阿霽的葬禮你還要胡鬨?安分一點!”
陳先生悻悻噤了聲。
隨著陳霽骨灰的入海,葬禮接近尾聲。
遊艇駛向岸邊,賓客們則四散閒逛著,他們心裡再犯嘀咕,也不敢提起京乘雲了。
京乘雲接了杯過濾海水,慢悠悠地閒逛。
葬禮眾生相相當有意思,幾分鐘前還哀戚著的賓客們這會兒正興致勃勃享用自助餐,京乘雲也是其中一員。
她難受,她心痛,可她再如何失落,陳霽也回不來了,應該過好自己接下來的生活。
轉過一處欄杆,京乘雲看見前方彙集著幾個人,嘻嘻哈哈,仿佛在看什麼熱鬨。
“有什麼熱鬨,讓我也湊湊!”京乘雲極喜歡湊熱鬨,她在海裡時就以衝散魚群蝦群為樂,到了岸上則以鑽進人堆裡為樂。
……嗯?
看清了眼前場景,京乘雲雙眸一亮,嚷道:“原來是隻兔子!”
這是一隻化成了人形的兔子精,他在餐桌底下,瑟瑟發抖,慌得六神無主:“不要摸我,不要摸我!我的尾巴不好摸!嗚嗚嗚……誰來救救我……”
京乘雲指著兔子屁股,一臉茫然:“你們圍在這裡就為了摸兔子尾巴?”
有人回答:“我們沒摸過嘛,覺得新鮮。他很笨的,明明都能化成人形了,居然連尾巴都不會收。”
那確實有夠笨的。
京乘雲腹誹道,虎鯨不是什麼良善的動物,沒少做以多欺少、恃強淩弱的事,動物界物競天擇的規則就是這樣,誰強大,誰才能活到最後。
但京乘雲已在人類的世界浸淫五年,知道什麼是黑白是非。
雖然她並非每一件事都做得符合道德標準,但是她知道,聚眾霸淩一隻不會收尾巴的無辜兔子是不對的。
而且……
視線睨向兔子精毛茸茸的、亂顫的尾巴,京乘雲不自覺加快了心跳,心口發熱。
“剛才在前麵的甲板上你們都看到了,我不好惹,我不許你們欺負這隻兔子。趕緊走開,懂了嗎?”京乘雲自誇並不臉紅,反而萬分自豪。
這裡都是一些小妖,比不得京乘雲這種天賦異稟的妖怪,趕走他們後,她確認四周無人,才俯身,在兔子精後腰猛拍一把:“小兔子乖乖,把腦袋抬抬!”
兔子精一顫,慢吞吞在桌下掉了個頭,腦袋朝外,屁股朝裡,露出漂亮乾淨的麵容。
他茫然地眨眼,下一瞬,就骨碌碌滾落幾顆淚,漂亮的臉也變了形。
“主、主人……真的是主人!”
“?”
“我終於找到您了!”兔子精尖叫著彈跳起來,腦袋撞上桌子也喊不上痛,隻一把抱住京乘雲的小腿,梨花帶雨,“嗚哇嗚哇,我就知道,我們終有一天能再遇見的!主人!”
京乘雲心生嫌棄,再毛茸茸的尾巴耳朵,也不能哭濕她的褲子啊!
可這小兔子活似膏藥,頑固得很,怎麼踢都踢不走,京乘雲隻得狠下心,手一垂,一使勁,輕輕鬆鬆提起兔子精的後頸肉。
一鯨一兔四目相對。
兔子精哽咽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主人五年前收養的垂耳兔呀!嗚嗚……”
京乘雲搜刮起五年前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