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女子也愣了一下。
但她顯然比藍衣老人段位高一些,情緒收放自如,哪怕在小弟麵前被前仙界一把手當眾diss,也反應很快。
“我仙宗小門小派,自然不為仙尊所記。”
“想當年,仙尊以半身修為為代價重封鬼道,如今鬼道封印搖搖欲墜……仙尊一生持危扶顛,想必願意再為天下蒼生奉獻一次,這仙體,就不用我們親自來取了吧?”
身後諸仙紛紛應和道:“仙尊經脈儘斷,仙骨儘失,已是救不回來了,這身皮囊扔了也是浪費,何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慈德府雖然囚禁淩虐仙尊五百年,但血濃於水,仙尊委實不該記恨。”
“是啊,萬年來天生仙骨的就仙尊一個,這死後血肉功效大不如生前,仙尊怎能如此自私自利,孤行己意!”
“萬一仙尊仙體溶於天地,則販夫走卒皆可悟道,屆時還有哪個凡人願意供奉仙界,我等還有何地位可言!”
華服女子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長歎一聲,跪伏在地。
“請仙尊以蒼生黎明為念!”
她身後幢幢人影頓時齊聲如濤,震動山嶽:
“請仙尊以蒼生黎民為念!”
“請仙尊以蒼生黎民為念!”
……
群情激憤昂揚,眼看大戰一觸即發。
李真真沿著積雪皚皚的灌木叢小步挪動,打算趁亂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男主抬起眼皮,冷不丁朝還在拖著狗往外爬的李真真道:“你呢?”
李真真抱著狗的手頓住:“?”
他語調冰涼輕柔:“你也覺得我該抽皮拔骨,喂養這群蠹蟲?”
燈汐枝看起來隻是隨口問問,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但這旁若無人的對話顯然激怒了仙門眾人。
修士中終於有人按捺不住,拔刀躍出。
“還望仙尊犧牲小我,成全大義!”
燈汐枝厭煩地抬起眼皮,看向說話的人。
真意在他指尖凝結,瞬間凍土崩裂,寒氣凝結成冰柱,風暴般席卷過蒼蒼的鬆林。
兩邊很快打了起來。
比起修士淩厲震撼的殺招,燈汐枝甚至沒有握武器。
到他這樣的境界,已無需刀劍,意有所至而劍有所指。
風雪夾雜著血點呼嘯而過,寬大繁複的宮服貼在他身體,束出他薄薄的腰肢。
他仿若洪流裡的一葉孤舟逆流而上。
刀槍斧鉞加諸他身,他絲毫不避。
隻有闊大衣袖雲絮一樣揚起,一個接一個地將飛來的修士劈成兩半。
切到後來,他似乎失去耐心,招式變得大開大合。
一串接一串的修士被他一袖重重揮出。
他們摔在地上,肺腑中爆出手臂粗的冰棱,腸子內臟流了一地。
這殘酷手段震懾了眾人,他們看著被圍得水泄不通仍不動如山的太清仙尊,畏懼後退。
人群中馬上有人說:“諸位彆怕!他如今不過強撐而已,五百年前我親眼看見他被穿了琵琶骨、斷了靈修脈,如今又被慈德府抽了仙骨,已無力回天,他現在就像一個漏子,殺的人越多,修為消散得越快!”
“隻要我們一起上,耗也能耗死他!”
“沒錯,仙尊又如何,現在不過廢人一個,等他修為散光,就和凡人沒什麼兩樣,咱們這麼多人還打不過他一個廢人麼!”
“殺了他,仙體我等平分!”
“富貴險中求,一起上!”
……
燈汐枝從破敗不堪的靈識中,抽出殺劍“斷塵”。
他以一敵百,斬殺修士如斬殺豬狗,劍意破開寒冬的枯枝敗葉。
很快地上便一片殘肢斷臂。
李真真找了一個不容易被波及到的地方,安靜如雞地窩著,假裝自己是背景板。
然後打開了任務麵板上的主動降噪模式。
天地頓時一片寂靜。
李真真和係統同時鬆了一口氣。
片刻之後,李真真道:“我們的任務為什麼還沒失敗?”
按理,男主女是小世界所有的能量來源,死了任何一個,小世界都會隨之坍塌,尤其這本書還是女主視角。
第一次下基層做統就遇見了這種事,係統也煩得無以複加。
但他絕無可能在李真真麵前露怯,語氣冷酷道:“這都不是你一個月薪3000的人該管的事。”
“特殊情況我會親自向上級彙報,實在不行,讓他們再派一個任務者把女主線走完。”
李真真彈開一截落到她肩膀上的手指,打開業務麵板。
“我們和主係統的信號連接斷了。”
!
係統大驚失色。
片刻後,他強裝鎮定道:“平行宇宙的電磁信號會被時空彎曲,偶爾斷線是正常的。”
實際時空管理司每年要派出上百個任務者,從未聽說有誰和主係統斷過連接。
男主那邊修士飛來飛去,一會兒掉一隻胳膊,一會兒斷一條腿,慘叫和血腥味交疊衝天。眼看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
係統看似淡定,實際焦慮得根本休息不下去,隻呆了一小會就找借口脫身去尋信號。
李真真獨自靠在一棵歪脖子樹下,剛眯了五分鐘。
脖子上就被橫了一把銀光閃爍的劍。
李真真:“……”
“剛才仙尊為什麼要單獨問你話,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一個女性修者站在她身後,劍擱在她脖子上,衣擺卻未曾碰到她一分。
從李真真的角度,隻能看到她一截華服廣袖。
她還未出聲,女修身後又走出一個男修。
“我說此處空炁為何如此汙濁,果然又是一個凡人。”來人容色清俊,一身玄色衣裳,衣擺繡著精細圖紋,看著李真真露出輕慢的神色。
“宮主何必與她囉嗦,區區凡人,直接搜神看她的記憶便是了。”
“不妥。”被稱作宮主的女修蹙起眉:“搜了神這凡人的腦漿就碎了,若是她真與仙尊有乾係,我豈不是得罪了仙尊。”
“仙尊如今已今非昔比,能否自保還未可知。”
男修輕描淡寫:“何況凡人與豬狗何異,殺一隻豬狗,難道還會有人為她不平。”
宮主沉吟不語。
她所求與諸仙不同。
當年幾大仙門趁太清仙尊重傷,幾乎傾儘全修真界之力,才聯手將仙尊鎮壓。
慈德府想要的是太清仙尊的仙骨,其他仙門想要的是太清仙尊的仙體。
但她想要的,是太清仙尊的血脈。
就算太清仙尊失去了仙骨仙髓,隻要元陽尚在,他的血脈仍可為她所用。
天生仙骨之人,若是能得其元陽,生下他的孩子……她趙氏一族便興盛有望。
她必須確認這個女子與太清仙尊的關係。
心念微動,宮主拿著劍的手腕一轉。
李真真終於看清她的臉。
她極美,容色晶瑩如玉,五官無一不出眾。
“搜神之咒過於殘忍。”她拿出一張搜神符,目光落在李真真身上,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悲憫:“但為大道計,隻能知不可為而為之。”
從頭到尾,沒有人給過李真真開口的機會。
他們幾句言談之間就定下了李真真的生死,碾殺她就如碾殺螻蟻。
螻蟻是如此微不足道,以至於他們碾碎它時,根本不會把它當成生命。
但哪怕是螻蟻,死前也知螳臂當車。
符紙來到李真真麵前的那一刻,她伸出去的手迅速握住橫在脖頸前的劍柄,同時身體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速度繞到女修身後,一劍……一劍割斷了女修的喉管?
李真真:“?”
女修驚怒的表情凝結在臉上,人直直向前倒去,動脈噴射出的血液染紅了積雪。
李真真:“……”
她看著自己手裡的劍,麵露驚愕。
這也殺得……也太容易了。
容易到讓她有點震驚。
她本都準備好了一場苦戰,沒想到對手實在太菜,幾乎給她送了個人頭。
她隱隱感覺到,原先她在原著小說裡讀的一些修真界設定,比如修士的威壓、境界的壓製、術法的禁限,好像對她都沒什麼用。
剝離了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這些還沒飛升的修者,並沒她想象的那麼強。
又或者是他們十二區的人,也沒頂層貴族們認為的那麼弱。
這些修士雖然超脫於人類,但依然受限於人類基本的生物法則。他們也有內臟和大腸,也進化出了肺泡和肺葉,他們一樣需要呼吸氧氣,被刀劍刺傷或失血過多,也一樣會死。
這個女修展現出來的實力,頂天了就是聯盟普通異能者的級彆。
而且……這些人未必有她擅長徒手殺人。
按照小說設定,修士修仙之路,有符法、刀劍、丹器、陰陽種種共計四道八行,其中除刀修、劍修外,其餘幾道並不重視鍛體。
這個女修雖然用劍,但看她熟練掏符紙的動作,更像是符修一道。
符修,你讓他們畫符確實鬼斧神工,但論身體控製,可能還不如凡間的武者。
她隻要能搶在他們把符紙掏出來之前,把劍送進去……
她就能活。
李真真握緊長劍,冰冷的劍光倒映在她的瞳仁。
男修目眥欲裂。
趙氏宮主在他的陪同下慘死,他也脫不了乾係。
一個卑賤凡人,竟轉瞬間殺了一宮之主,說出去誰信!
他俊美臉上再繃不住修者麵對凡人的優越感,神色猙獰地咬破指尖,在虛空中以血畫符。
血液泛著鎏金的色澤,一看便是某個大能的血脈,氣勢雷霆萬鈞,隱隱藏天道萬象。
但是李真真她……不太懂行。
天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