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和藏族小哥說了再見、以為這輩子將不複相見的一個小時後,陳睦又路過了他家牧場。
還真成了“有空常來玩”。
開過去時陳睦都不敢抬頭,她不知道如果跟小哥對視上了,她應該拿出愉快還是尷尬的表情。
更不要說等從青海湖出來,她還得再開這段路,還得再路過小哥家門口。
人家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在大環線上來回開的弱智。
這個時候楊糕已經吃了她兩包玉米腸一碗酸奶,以他的飯量來說,這應該是克製了的。
看得出他其實也不是什麼健談的人,達到目的之後就待著不說話了,時不時還歎口氣,很不自在的樣子,好像和一個陌生人共處同一空間讓他感到壓力。
這波啊,這波是自我意識過剩。
陳睦以前也這樣,從中學時她就覺得自己是人群焦點,一舉一動都有人審視,好像她是什麼大明星。
那時候她個頭剛竄起來,體能強健到能和班上跑得最快的男生一較高下,甚至因為總在體育課上和那男生比賽而被傳說“肯定對人家有意思”。
說來也奇怪,在那樣一個“哪個少男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的年紀裡,陳睦硬是沒對那個運動係小帥哥動一點“歪心思”,每天琢磨的就是如何打敗這個“宿敵”,同時特彆痛恨自己的經期削弱。
那剛好是個“女漢子”成為熱門人設的年代,陳睦無疑迎合了“女漢子”的一切特征。她從未因為個頭高飯量大遭受任何歧視,反倒成為同學們集體崇拜的對象,一時間風光無兩。
就這樣的,陳睦也經曆了一個以“不像個女生”為榮的階段,還為自己身上那些“不方便”的女性特征倍感苦惱。
不過到了大學,這一心態就減輕了不少——沒什麼特彆的契機,就是覺得這樣活著太累了。
她明擺著就是個女生啊,她就是會痛經,跑起步來胸就是晃得難受,那能怎麼辦。
就吃止疼藥唄,穿運動背心唄,真女人不會對這些事情耿耿於懷——用個現在流行的詞說,這個叫自洽。
與此同時,陳睦那種“感覺大家都在看我”“不行我得身板挺直氣宇軒昂”“動作要快轉身要帥”的自我意識過剩,也被大大地削弱了。
她開始明白大多數人在看向她的時候,心裡頂多閃過一句“好高啊”,至於其他大都是她自己的腦補和加戲。隻有那些真正接觸過、了解過她的人,才能知道她是多麼的溫柔善良、英姿颯爽。
所以從後視鏡裡看著這個還為這種初級課題而苦惱的小夥子,陳睦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楊糕也注意到她了,抬起頭來,二人的眼神在後視鏡裡進行了一個交彙。
看得出他身形一時間僵住,手也不知該往哪裡放——他可能以為陳睦看他是有話要跟他講,積極地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但是陳睦故意什麼也沒說,隻是不慌不忙地移開了視線,她知道這麼一來對方就會自動開口說話。
果然,小夥子很快就繃不住了:“嗯……姐姐,你如果特彆不想和人同行的話,我們出了青海湖就分開也行的,我跟你保證我一定回家。”
陳睦蔫壞蔫壞的,也不說話,隻歎了口氣。
這對楊糕來說就是天塌了:“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給你添亂了,但我……確實還不能回家。你要是實在覺得帶著我麻煩,那能不能就當沒見過我……”
“你是跟家裡人吵架了是吧?”陳睦順勢開始盤問他。
或許是為了展現自己的誠意,楊糕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彆人張口一問他就恨不能全盤托出:“對,但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錯——是因為我大學想報攝影專業,然後我爸媽不同意……其實為這個我已經跟他們冷戰很久了,但是到報誌願的時候他們還是要求我選計算機、會計和師範。我實在沒辦法了,所以當著他們的麵按他們說的報了名,但事後還是後悔,所以臨到最後一天又登上去偷偷改了誌願……”
陳睦:“好家夥。”
她車速不減:“真提氣兒啊,父母偷改孩子誌願的見多了,頭一回看到有孩子偷偷改回來的——年輕人,你將來必有大作為。”
楊糕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揶揄自己,隻能繞過這話:“然後前幾天升學宴嘛,他們一直跟人說我被計算機專業錄取了,我實在不想再瞞了,所以就說了實話……然後我爸抄棍子說要打死我,我就開著那輛舊車出來了。
除了一些比較逆天的細節以外,其他的倒都跟陳睦猜的差不多。
她滿不在意道:“挺好的啊,不留遺憾嘛。想當年我本來也是想走體育生的來著,也是爸媽不讓。你看我就沒你這個魄力。”
現在楊糕聽出她這不是在埋汰人了:“哎,所以你最後沒走這條路嗎?那你學了什麼專業?”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像這種被打聽私事的時候,陳睦通常選擇胡咧咧:“我學計算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