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陳睦還是一個計算機專業畢業的蘇州大車司機,現在她隻剩下了一個身份——騙子。
楊糕路費60。
畢竟是掏心掏肺聊了老半天,結果知道對方嘴裡沒一句實話,滋味還是很不好受的。以至於把身份證還回來時,楊糕連表情管理都不做了:“給。”
陳睦撓撓耳後,試圖找補:“我祖籍在蘇州……”
“我剛查了,江蘇省會也不是蘇州,是南京。”這是真有情緒了,“你就是在耍我。”
得,避無可避,陳睦隻能模糊處理:“我也沒說是蘇州啊,不是你自己說是蘇州的嗎?你看你之前還嘲笑我不知道張掖,那現在算扯平了好吧?”
但是孩子好像突然變聰明了,沒那麼好忽悠了:“扯平?這是嘲笑的事扯平了,欺騙的事又怎麼算?所以你根本不是學計算機的,你也不是什麼大車司機……”
“這不是你先沒邊界感的嗎?誰被打聽隱私都不舒服啊。你看為了不讓你尷尬我還現編了一堆,不然我就直接拒絕回答了。”
“你這還不如直接拒絕回答呢……”楊糕說到一半忽然又意識到哪裡不對,“等會兒,不是你先打聽我隱私的嗎?是你先問我是哪裡人,還問我和家裡吵架的事……”
陳睦一攤手:“我也沒讓你必須說實話啊。”
氣死,氣死,這個世界太汙濁了。
不過楊糕也算扳回一局,至少通過她的身份證得知她叫“陳睦”,是浙江杭州人。
這帶來了豐富的信息,但他現在暫時不想多說什麼,單純地沉浸在了對“性本善”的懷疑當中。
而陳睦已經半抱著臂打了報警電話,聲音人五人六的:“對對,就是從橡皮山往茶卡方向的那條路上,路東邊……沒有的,沒有人員傷亡……對,因為那段路屬於無人區,我就把駕駛員帶上了……哦我不是駕駛員——來來來,駕駛員接電話。”
楊糕本來還惆悵著,一聽說警察要找自己,一下子緊張上了。
看得出他有點不想接,但人還沒反應過來,手機就已經塞到了他手裡,他隻能硬著頭皮開口:“啊,喂……對,是我開的,但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開著開著聞到有味道,我怕傷著人才開下去的,然後……不不不,我不是車主,這是我爸的車……登記汽車報廢?好的好的,我之後讓我爸去登記……名字嗎?我、我叫楊糕,木易楊,糕點的糕,身份證號是……”
聽到他說自己叫“羊羔”的時候陳睦一愣,還以為他是把藝名或者小名說出來了,沒想到還真有叫這名字的。
她往自己引擎蓋上一坐,抬頭看著這小子打電話。
還挺反差的,這麼大個個子,也不是什麼乖巧孩子,偏偏叫個“楊糕”。
但隨著陳睦越看越久,卻又隱約覺得這名字一點兒沒毛病——人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就是說這個不知者無畏的傻勁兒嗎?沒見過世間險惡,一切行動以真善美為主導,也算是個天真爛漫的小羊羔。
正這麼想著,那邊電話就打完了。
手機還回陳睦手上,上麵都有手汗了。她一邊揣手機,一邊把視線一收:“至於嗎,緊張成這樣?”
楊糕倒知道她盯著自己看了老半天,但這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姐,你知道汽車怎麼登記報廢嗎?”
陳睦還真知道:“帶上材料去你們當地的回收報廢廠業務部填單子。”
“什、什麼部?”
“回收報廢廠,業務部。”
“帶什麼材料?”
“那麼多我哪記得。”陳睦給他個白眼,“你剛剛電話裡怎麼不問?”
“我……”楊糕也不知道怎麼回這話,原來這是可以問的嗎?
他走開兩步,又走回來,很忙的樣子:“那我現在應該……”
“你應該給你爸打電話,讓你爸去處理,你又不是車主你能乾嘛?”
“可是是我把車搞壞的啊,我得把事情解決吧……”楊糕又走了一個來回,“而且我爸也沒燒過車啊,他知道怎麼登記報廢嗎?”
“你爸可能不知道怎麼登記報廢,但他知道怎麼查、怎麼問。”看他這麼緊張,陳睦反倒把語氣放緩了,“你怕什麼啊,你又沒犯法,怎麼跟警察打完電話就跟個逃犯似的。”
“你才逃犯呢!”這話說得太真實,楊糕忙不迭地反駁回去,臉也隨之紅了。
他試圖挽尊:“我不是怕,我就是覺得自己……做錯事了。”
“做錯什麼事?你說炸車啊?”
“嗯……”
“這算什麼做錯?”陳睦失笑,“這不是碰上交通事故了嗎?你自己沒事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楊糕卻還繞在裡麵:“但是畢竟是弄壞一輛車,還被警察找了……”
……這是怎麼個腦回路呢?
陳睦試圖跟他掰扯:“那馬路上天天有汽車剮蹭,每一起都有交警管的,難道這些都是犯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