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盆喜慶的牡丹花是丈夫定王的第一位側室武氏送給她的。前年初春,王氏在花園看到了一盆含苞待放的紅牡丹特彆喜歡。那天天冷,她怕它凍壞了想叫人搬到她房中,但看守花園的下人告訴她花是大夫人武氏的。
既然是武氏的,花有主,她就丟了念想。
沒想到過了兩天丈夫帶她們遊玩時,最小的妾蘭氏也看中了那盆花,向武氏請要說帶到自己院中養玩。誰知武氏卻說此花已經送給了她,正要派人給她送來。
本來以為是武氏敷衍蘭氏的,沒想到,當晚就真的給她送來了。
花到手中今年是第一次開花,前年雖然是有花苞,然而送到屋裡兩天就枯萎了,第二年乾脆就沒有花苞。
“洛陽人,洛陽人?”王氏恨那個奇怪的夢!那是朱厚灝選定妻後的一天晚上,她入睡之後不久就聽到外邊吵吵鬨鬨,宮人進來叫醒她說定王殿下在前殿設宴,王妃殿下叫她前去入宴。
她聽到是王妃殿下叫她去十分詫異,正妃洪氏已經去世快四十年了,也無繼妃。孩兒朱佑洊也未繼承大位,肖氏還是世子妃,府裡哪個敢被稱做王妃殿下?
她帶著疑問出了門,到前殿的路上,猛然發現路旁都擺著盛開的牡丹花,一地的富貴。走到前殿看到王台上空了多年的正妃之位上坐著一個戴九翟冠穿青翟衣的人,離得遠她眼又花,王妃殿下的容貌看不清,但大殿裡所有人都低頭向她禮拜稱她為王妃殿下。
王氏像平常宴會那樣坐在大殿右側,可是她前邊無人。按理說,平常坐的都是第一位側室也就是大夫人武氏。但這次武氏卻不在,她越過了武氏坐在第一位,而且左找右找也沒看到武氏。
她打聽坐在上邊的王妃是誰,宮人說是什麼姓氏,她沒聽清楚。隻聽說王妃本是洛陽人,因父補缺到義州來。
這樣說來,王氏立馬覺得與武氏完全吻合。府中隻有武氏本來是洛陽人,她父是應急補訓導遠方補缺才來到義州的。
夢境實在太巧合了,好像是蒼天在下旨說武氏會成王妃殿下,丈夫會立武氏為繼妃。
王氏一想起這個夢就心有不快:在夢裡的宴會上,她兒王世子朱佑洊也不在。她的心中頓時異常不安,讓人快去叫她兒王世子來。
誰知,宮人卻說她兒已經過世了。
她一聽傷心的大哭了起來,她可憐的孩兒果真是被人毒害了,走在她這白發人前邊,連最後一麵也沒有看到。
她的悲憤無處可說,不想待在前殿中。正哭著準備要出去,腳步不穩一跌身子醒了。
王氏從夢裡驚嚇醒,一看天還是黑的深沉沒有亮,知道方才身入夢境,急忙一問時刻還是醜時。但她一想到夢中所見,馬上叫人去朱佑洊那裡詢問他身子如何。
在宮人回稟她兒平安無事後她還是不安的無法繼續入睡。等到天亮朱佑洊過來向她問安時,她盯著他看,確認他還活著時又喜極而泣。
“莫非天真要洛陽人絕我門子嗣?”王氏一想到這裡手直抖,那日的夢魘困擾了她許多天才慢慢淡去。可今天一看到花開,噩夢好像真境一樣飛快地跑到眼前。
“母親定是近來有些勞累罷,去歇息些罷。”
陸氏見肖氏安慰失態的王氏,她雖然猜不出來王氏話語裡的意思。但一聽到洛陽人三個字馬上也想到一個人,心裡不安起來。
丈夫朱佑櫎敬佩公爹的第一位側室武氏生的庶二子塢陽王朱佑澄,私下裡偷偷單和她一個人說希望他能承繼大位,身為妻子的自己卻暗地裡支持的則是姊妹張氏的兒子鎮國將軍朱厚灝。
可是,唯一的嫡世子朱佑洊和其唯一的子嗣鎮國將軍朱厚灝都是體弱多病的身軀,不愛與人走動。他們不像前代的世子或後繼人那樣強硬,沒有強大的力量,無法鎮壓住有非分之想的人。府中想奪權繼承大位的勢力此起彼伏,你爭我奪,把王府攪得波濤湧動。
但這也不怪誰,一府正主的親藩王享儘比尋常富貴人家還高出百倍的榮華富貴。且不說其平常的起居飲食如何豪華奢侈,單說這府中保衛他一人的侍衛,竟有三千人!卻來也不是最多的,還有上萬人的王府呢,普天之下,怕是隻有天子一人在這些親藩王之上。
封在一地的郡王或是將軍類的族人,若是與在位的藩親王有親還受寵愛,則日常凡事也能順心順意,福及子孫。
反過來,與當今的藩親王疏遠,又無有父子兄弟之親的族人則會一落千丈,三代後嗣的家門就會出現財政緊急,日子過的還不如尋常人家的困境。
所以,隻要與王府有關聯的人,都希望繼承大位的是與自己親近的藩親王。進而生出各派,為自己一派支持的有希望人能繼承大位,乾出明裡暗地都搶奪的許多事。
本按常理說,公爹百年之後就會順理成章的由世子朱佑洊繼承王位,成為一國之王,朱佑洊之後便是他兒子朱厚灝。
但是現在這事讓人有些心懸。說些不吉利叫人恨的話,天有不測風雲,倘若世子朱佑洊被人下毒手或者身子虛弱歸西在公爹之前,公爹又未立繼妃,就會由庶長子大哥朱佑桄承繼王位,哪怕世子有子嗣也無法繼承王位。究其原因,朱厚灝不是世子正妃肖氏所生,不是嫡子,不能被立為王世孫。若是嫡子王世孫,等公爹百年後生父不在也能承繼祖業自然不用擔心。
可惜他是側室所生,現在隻被封為鎮國將軍,要想承繼大位,隻有他父朱佑洊為王立他為王世子。世子朱佑洊若真還未繼位就遭了不測,朱厚灝便永無翻身之日,一輩子都是可憐的鎮國將軍。
反之,還有一個擔憂,朱佑洊雖然順利承繼大位,也立了兒子為王世子,但公爹生前若立了哪位側室為繼妃,則側室的兒子也就成了嫡子,一同有了能承繼大位的身份。再說惡毒話,萬一朱厚灝身弱又無子,他父和他之後又定會出現大位旁移,落入他人手中的悲慘事。
陸氏知道這兩個極有可能會成真的擔憂讓肖氏和王氏時常不安,天下嫁為人婦的女子最愛之人便是丈夫與子女,盼丈夫與子女平安富貴是最大的心願。在這個的心願執著下,她們是絕對不想他人或是他人的骨血坐上王的寶座,一心希望朱佑洊和子嗣朱厚灝富貴安康,長命百歲,子孫代代享用榮華無窮。
可是,她們心裡再怎麼想的美妙圓滿,無情的局勢就擺在眼前:世子一脈的勢力日益衰落,時時刻刻都有人想取代她們希望的人坐上大位享受富貴。府中人人又都是明眼狼,見世子一派日趨沒落,都不站在她們這邊。單憑她們兩個婦人的力量想撐起大局,太難了。
“妾身請退。”陸氏看她們婆媳煩惱,不好意思逗留打擾。
“母親莫氣惱。”肖氏安慰王氏,雖然她更失落,即使朱厚灝不是她親生的,但她也沒有孩子,和婆婆對待丈夫一樣,她對他與親生無異。為了他,她付出了她所能獻出的一切,隻是希望他這一生能過得平安健康,幸福快樂。
而幸福快樂的前提就是他必須身坐高位。
她們原本的打算是想娶一個聰明剛強的好媳婦進門,多一個有力的幫手幫朱厚灝撐起門戶。但是,一家女百家求,這就反襯出嫁女容易娶妻難。挑一個好女婿容易,娶一個賢媳婦是難事啊,她們沒有遇到理想中的那個好媳婦。
王氏氣惱,而肖氏作為母親一想到朱厚灝的未來她更是難受的流淚。多少次她去求神佛和先祖,他去世的生母,希望他們保佑他。
想來她們婆媳兩個就好像站在一艘在風浪中搖擺的大船上。她們的船雖然有先天優勢比其他人的船要大,也得到了有利的勢頭走在前邊,看樣子有希望順利到岸,踏在堅實不動搖的土地上無人能撼動。
但是,她們的船雖然架勢大又走的靠前,可船上卻沒有強壯的男子手握主舵,也沒有一般的男子們來幫忙整修。在風浪和其他想要上岸的船隻的襲擊下變得滿目瘡痍,搖搖欲墜。能幫忙的隻有她們兩個日益衰老的婦人來修修補補,真是杯水車薪。縱然有遠大的誌向,然而一切似乎卻都是徒勞的,想想怎能不叫人心酸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