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兩個人都起晚了。
昨夜散步一直散到海邊,坐在長椅促膝長談直到月亮都打了哈欠。
聊天就那麼隨心所欲地聊。梁願醒說在酒吧唱歌的時候的事兒,忙起來會幫調酒師洗杯子,順道在吧台聽八卦。
酒吧的吧台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酒保和顧客會在某個契合的時間點裡不自覺地開始演戲,像是美國西部公路旁,厭世的酒保眼神麻木又疲憊,顧客一遍又一遍地換著不同角度傾訴著同一件事。
客人們傾訴的話題也與時俱進,最近已經鮮少有人問酒保“什麼是愛情”了,最近大家在問酒保“什麼是人生”。
酒保會冷漠地說:這是另外的價錢。
有時候客人真的喝多了,非要付錢聽聽那人生的意義,酒保也會從容掏出平板電腦,打開某哲學教授的付費網課。
昨晚聊得段青深覺得像喝醉了。
他不喝酒的,但他覺得那大概就是一種醉意。輕飄飄的,沒有壓力,什麼都可以聊,而且是被允許的。
“幾樓?”梁願醒摁了兩下電梯上行鍵,然後又摁了一下。
“呃……”段青深慌亂地掏出手機,看聊天記錄,“4樓。”
“走樓梯。”梁願醒不由分說握住他手腕。
也是昨晚,梁願醒知道了他究竟在猶疑不定些什麼——明明都辭職了,最難做的抉擇已經做了,他卻還踟躕不前,邁一步思前想後。
“這個廳?”梁願醒問。
“整一層都是。”段青深捏著手機,他在找上禮金的那個台子。
“那兒吧!”梁願醒看見了。
酒店整個4樓都是大紅色的布景,導致同樣鋪著紅桌布的禮金台有點融入背景了。二人跑近了才發現是女方親友的禮金台,對方笑著指著對麵:“男方親友在那兒。”
二人攜手衝進大廳裡的時候,司儀差那麼一點點習慣性脫口而出讓我們歡迎這對新人。
還好,司儀及時刹住了。
段青深四下看了一圈,廳內比較暗,燈光聚集在舞台。他其實是有些慌的,很多人在看他……他們。段青深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非常不喜歡。
不過場麵並非他想象的那樣,大家隻看了那麼一眼而已,發現並不是新郎新娘,大家就轉回頭繼續和彆人聊天。
“這邊!!”何文冰發現了他們,站起來跟他們招手。
廳裡的桌擺放密集,因為中間置放了個漂亮的新娘花廳,占掉了部分空間。很多桌的座椅都是椅背抵著椅背,需要請彆人起來讓一下。
段青深在前,一直牽著梁願醒,因為不巧,他們那桌是整個廳最昏暗的地方。
期間段青深回頭兩次,叮囑他小心腳上的傷口。
“你倆等上熱菜了再來唄。”何文冰打趣他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願醒往前挪了挪椅子,“昨晚睡太晚了。”
這桌都是高中同學,段青深依次介紹了下,大家互相打招呼。何文冰今天是伴郎之一,他扶了扶西裝胸口彆著的花,問:“我吃完飯就得趕車走了,你們呢?”
段青深扭頭和梁願醒對視了一眼,這一對視搞得何文冰哭笑不得,又問:“還要對暗號??”
不是對暗號,根本沒什麼暗號,他們也不明白這時候為什麼要對視。段青深咳嗽了下,說:“不是,沒有,我們…我們也差不多,吃完飯,在市裡買點東西就走了。”
“你們去哪兒啊?”曾經的班長李誌涵問。他剛問出口,驟然,大廳裡響起音樂,大約是婚慶公司的人第一下沒設置好音量,連經常在婚禮現場工作的服務生都嚇了一跳。
“哎喲我草!”何文冰一激靈,連忙撫著自己胸口,“沒事沒事。”
何文冰安慰完自己,轉頭看向大家,這兒沒燈,光線幽幽的。他右邊是段青深,段青深的右邊是梁願醒。
所幸婚慶的人很快把音量擰小,梁願醒這才慢慢鬆開段青深的手腕——剛剛段青深大約是打算掏手機還是什麼,左手垂了下來,被陡然一驚的梁願醒直接攥住。
應該給他捏得挺疼的,梁願醒這人勁挺足,尤其手勁,學琴的時候老師就誇過他,重音給得真到位。
“……”他看向段青深,“疼嗎哥?”
“一般疼。”段青深說,“確實該等到上熱菜了再來的。”
梁願醒笑了兩聲,繼續彎腰去夠腳踝。隨後反被段青深又握住手,他厲聲道:“彆撓。”
“我癢。”
“我知道,長傷口就是癢,忍忍。”
“不是,我被蚊子咬了。”
音樂雖然被擰小了,但還是需要湊近了說話才能聽清。所以在何文冰的視角裡……嚇人不就嚇那麼一下子嗎,怎麼兩個腦袋還挨著。
段青深用不太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梁願醒說:“是真被咬了,我也很納悶,他們山東蚊子不怕冷嗎?這個天還出來咬人。”
追光燈打到廳門那兒,服務生拉開大門,薑妤穿一身漂亮的婚紗走進來。大家熱烈地鼓掌歡呼,司儀讀著一串接一串不重樣的讚美之詞。
“哎哎。”何文冰拍拍段青深,“哄好了沒?新人進場了,分個眼神給咱曾哥唄?”
薑妤拎著裙子走上舞台後,追光燈又來到門口,接下來是新郎進場。
昨晚段青深告訴他,曾曉陽是他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他父母離婚是因為父親出軌。那時候他跟著母親回到山東外公外婆家裡,那個階段他母親的狀況很差,連帶著他也終日消沉。
曾曉陽這個人比較外向爽朗,把他帶進了他們這群兄弟堆裡,也就是今天坐在同一桌的這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