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猝不及防地對上顧於野清臒冰冷的臉孔時,確實是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一方麵,是顧於野來得突然,他本身就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就好像看恐怖片正聚精會神地欣賞女主角的大胸時,猛地遇到一個jcare。
很難不被嚇得一哆嗦。
另一方麵,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是這具身體記憶裡的本能反應。
——顧於野在原身心裡,是徹頭徹尾的陰影。
顧芳塵尚且還能修煉的時候,也是不甘過,也認真刻苦過的。
就是因為每一次顧芳塵被人暗害,顧於野回府之後不僅從來沒有半句安慰的話,還隻用冷漠而失望的眼神過來看他一眼,然後處理完事情,離開。
讓顧芳塵一次次覺得,是自己不夠強,才會讓父親失望。
他一心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
雖然收效甚微,尤其是在顧憐纖的對比下,更是顯得有些杯水車薪。
但他也是真的努力過的。
然而,丹田被毀之後,顧芳塵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話。
被摧毀的不止是他的丹田,還有他的心態。
王府內的禁閉室隻為顧芳塵一個人準備,結構很簡陋。
四麵隻有牆壁,完全隔音,沒有光。
每當顧芳塵犯錯就會被關進去跪著麵壁思過。
一關,就是三天。
讓現在的顧芳塵來看,這完全就是專門為了毀滅一個人的意誌而準備的酷刑。
但是在原身看來,這反而是父親的寬容。
不打不罵,不是很輕麼?
可是不知何時起,他一想到顧於野,就會膽怯發抖,下意識地畏懼。
他以為這是自己的軟弱,越來越自我厭棄。
殊不知,這就是顧於野的手段和目的。
……
顧於野負手站在原地,俯瞰著眼前這個由自己一手打造的蠢貨。
察覺到顧芳塵的顫抖時,他心裡滿意極了。
在戰場上,顧於野是兵聖,號稱“心魔”,令人聞風喪膽。
眾所周知,隻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外號。
對敵人來說,顧於野就是他們逃不開的心魔,總能如鬼魅般輕而易舉地把他們耍得團團轉,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丟盔棄甲,一瀉千裡。
而當他將這些攻心手段,一樣一樣用在這個“兒子”身上時,效果一分不減。
他完美地獲得了自己想要打造出來的靶子。
並且確保,當他想要徹底消滅汙點的時候,隻需要揮揮手,就像“撣去一粒灰塵”。
顧芳塵。
從取下這個名字開始,一個悲劇就已經注定了。
顧於野看著顧芳塵,冷聲道:
“孽畜,與魔教勾結,鳩占鵲巢,魚目混珠,你還不知悔改,過來跪下!”
他聲音並不大,然而傳到顧芳塵耳邊時,就宛如驚雷炸響,令他臟腑都跟著震動。
顧於野冷哼一聲。
來自一位三品修行者的威壓,轟然降下。
顧芳塵霎時感受到無形的立場壓在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上,要將他壓至跪地!
他眼前一黑,悶哼一聲,原本之前就因為回瀾陣的反擊效果受的傷,立刻就被牽動了。
“我就知道,顧於野百分百是想要直接滅口!”
顧芳塵暗自心驚。
雖然遊戲裡麵的假世子開局就已經死了,但是從遊戲中種種碎片化的線索,都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死和顧於野父子倆絕對脫不了乾係。
甚至他可以斷定,原身並不是自殺。
從父子相認開始,他這個假貨就沒有價值了,相反,還因為寧采庸對他的感情,成了一個定時炸彈。
顧於野是走一步算百步的人,霸道專橫,專斷獨行。
平生最恨,就是脫離掌控的不穩定因素。
這一個照麵,他就想先用顧芳塵“蓄意欺騙”的信息鎮住寧采庸,趁著她沒反應過來,直接把顧芳塵殺了。
顧於野是在下死手!
顧芳塵試圖對抗那股力量,但他越是想要直起身體,虛空中傳來的力量就越大。
“咯吱咯吱——”
他可以清晰地聽見,皮肉和骨骼受到龐大的重壓,逐漸不堪重負,內裡的組織正在斷裂。
可以想見,再這樣下去,他就會像液壓機下裝滿水的氣球一樣。
砰地爆開,變成一攤爛肉。
寧采庸看到青年晃了晃,霎時七竅流血的畫麵,頓時揪心不已,下意識要過去接住他。
“塵兒!”
然而,她剛抬起腳步,就被顧元道攔住了。
顧元道疾言厲色:
“母親!您還不懂嗎?三年前,他就已經和魔教的人有過來往,不僅當初的事情他知道,他還很有可能是魔教的內應!”
然而美婦人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低聲道:
“我知道。”
“什麼?”
顧元道愣住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寧采庸看向眼前豐神俊朗的青年。
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就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孩子。
長相、氣度、成就,顧元道才更像是那個王府世子,可以稱得上完美無瑕。
但是看到顧芳塵痛苦的樣子,想到那時候小小的孩子拉著她的手說自己好痛……
她不忍心。
寧采庸重複道:
“我知道這件事,一直都知道,塵兒也並沒有和魔教勾結,我可以作證。”
一生柔弱溫馴的鎮北王妃冷靜地看向顧於野,提起裙擺繞過顧元道,轉過身擋在了兩人麵前。
她一字一頓地道:
“如果王爺是為這件事而來,那麼,就請回吧。”
顧於野沉默了片刻,冷硬的眉頭才微微一鬆。
“既然王妃開口……”
空氣中彌漫著的巨大威壓驟然消失。
顧芳塵像是溺水的人剛剛上岸,猛地鬆了一口氣,被喉嚨口湧上來的腥甜味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寧采庸連忙轉過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娘,我沒事……”
顧芳塵咧了咧嘴,抬手摸了摸耳朵和眼睛。
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顧芳塵歎了口氣。
在見到顧於野之前,他想過自己是不是應該暫避鋒芒,同他虛與委蛇。
畢竟這是一個權傾朝野的三品大能。
無論如何,在發育都沒有一撇的時候,正麵和他對剛,都是不太明智的決定。
但現在,他覺得沒有必要了。
顧於野想殺了他,他也想殺了顧於野。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啐!”
顧芳塵朝旁邊吐了一口血。
摸上心口,他感受到了另一個靈魂的憤怒和不甘。
世子之位,從來是他留給自己親生兒子的。
可承世子之名,要經的因果,卻全都讓他這個外人受了,到頭來,還要給正主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