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聽到這裡也是長歎一聲:“是啊,曾說光陰可貴,我常想我才二八年華,光陰廉價的很,哪裡可貴。而如今幡然醒悟,可貴的並非我那不值錢的光陰,可貴的是父輩祖輩在殷殷期盼之中垂垂老矣的光陰。”
此話一出,趙世遠撼哭如鼓,老張這會兒恰到好處的將畫作完成,這種隻有老張會的類似素描的寫實畫法生生將一個慈祥中年女子的麵容刻畫出來,嘴角一抹微笑與眼中的高光仿佛在一瞬間叫那逝去的人活了過來。
“母親!!!”
趙世遠本就痛苦,當看到老張拿起畫作時,更是直接跪下痛哭起來,老張並沒有去扶他而是將畫懸於陰涼處,然後對趙世遠說:“才子稍等,我去取裝裱之物來。”
京城其實現在已經有玻璃板賣了,隻是價格比較昂貴,一般人是用不上的,而且這種用木框加玻璃裝裱的技術也隻有老張一人會,這也就是為什麼滿京城的權貴都會去找老張讓他給作畫。
過了一會兒,老張將薄木板和玻璃板拿了回來,開始了畫作最後的裝裱工作,他一邊裝裱一邊對趙世遠說:“老夫人的畫作我沒有上色,這是行規。死者不上色為敬,生者上色為慶。”
“多謝張大人……已經夠好了,足夠好了。”
趙世遠看著被裝裱入畫框中的畫作,淚水早已濕了胸襟,他伸手輕輕撫摸麵框,久久不能言語。
老張將最後一枚楔子固定好之後,他手中摸出一枚浮梁產的鋼釘:“趙才子,將它掛上吧。”
“好。”
將畫作掛在堂前,真正應了那句話叫音容宛在。可能換做彆人的話,這麼真實的遺照掛在那都會覺得很恐怖,但還是那句話每個令人肝膽俱裂的無主孤魂都是某個人朝思暮想的親人。
“張大人,太謝謝您了……趙某真是無以為報。”
老張擺了擺手:“趙才子節哀,那我便走了。”
“張大人稍等,留下一起吃頓飯吧。”
老張則搖頭道:“不成啊,太皇太後的誕辰馬上就要到了,我還有很多事呢。”
“喲……為了我的事,耽誤了張大人的大事。”
“無妨無妨,舉手之勞。”老張朝他拱了拱手:“那就當趙才子欠我一頓飯了。”
“張大人慢走。”
老張什麼要求都沒提,甚至交流也很簡短,但就這麼一點小事卻給趙世遠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從老張的神態言語上,他就感覺這人是個中正平和、品行極端正的讀書人。
要知道這會兒除了太子爺和他趙世遠自己之外,那可是誰都不知道他即將要被重用,當下就還是一個無名之輩,是一個扔在人群裡都不顯眼的小進士,在這偌大的京城裡甚至都掀不起一丁點水花。
但老張可已經是從五品的中樞官員了,雖然不是實職官,但品級在那擺著,他的姿態和眼神騙不得人,這足以說明這人的品行高潔。
就這麼一件小事,倒還真的在趙世遠心裡打了個鋼印。
而老張回去之後就跟夏林開始涮鍋子吃,兩人加上個吳寧坐在那邊吃邊聊,老張把下午的事說了一遍,吳寧詫異的說:“就這?你討好人就這麼討好的?”
“你個婦道人家懂個什麼,難不成我一個五品的官要跪在他個白身麵前求他跟我共謀天下?你往日腦子好的很,如今怎的突然變成這樣了?”
老張說完一拍大腿,手就伸過去了:“我摸摸看是不是有了。”
“有毛病。”吳寧把他的手拍掉,然後問夏林:“他一直是這樣嗎?”
“嗯,一直。”
不過夏林說完之後,倒也是笑了出來:“說實話,沒有什麼法子比這個法子更好了,老張到底還是老張,如果不是腦子有時會突然缺根弦,如今當個宰相都綽綽有餘了。”
“他不是有時,他就是缺一根。”
“那現在呢?就是等了?”吳寧雖然嘴上總是叼老張,但心中還是掛念的:“那要等多久?”
“短則三天,長則一個月。這個事很急,太子爺心眼小,心眼越小就越著急,放心吧。”
“可是他們都知道你二人交情不菲。”
夏林攤開手:“滿朝文武就沒有幾個跟我交情差的,我是他們的財神爺呢。算起來,我跟老張一沒有金銀往來,二沒有兒女親家,三沒有同朝為官,隻能算朋,連黨都算不上。”
“可你們一起寫反詩啊。”
“誰知道?”老張仰起頭:“天底下就三個人知道,你要告密啊?誅九族你也逃不過嗷。”
“那我得申請多加一族,十族。”夏林打了個響指:“那基本滿朝文武就殺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