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救救我……”那姑娘看見淩書瑜,被淚水浸濕的雙眼染上了一絲亮光。
淩書瑜將她扶起,問道:“你先起來,發生何事了?”
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有人要追殺我……”
“彆急,慢慢說,”顏湘輕拍她的背,安撫道,“我們都會幫你的。”
“我、我無父無母,一直四處流浪,此次原本想來京城看看,卻在路上不小心得罪了一群小賊,就被他們抓起來毆打,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那姑娘越說越小聲,直至話語完全被哭聲淹沒。
淩書瑜在一旁聽著,眉頭緊皺,他朝淩風使了使眼色,對方了然,隨即快步離開。
“您能否收留我一段時日?倘若可以,讓我乾什麼都行,真的。”那姑娘剛哭完,淚眼婆娑的,又怯怯道,“我怕那些人再找上門來,如今我已經無人可依……”
淩書瑜原想讓這姑娘暫時先居住在村裡,由阿婆代為照顧,然顏湘卻道:“先生,要不讓她跟著我吧?我看她似乎傷得不輕,正好我府裡備有很多傷藥,能助她恢複。”
淩書瑜稍作思量,隨後讚同道:“也好。”
那姑娘感激涕零,不斷重複說著“謝謝”,仿佛要把這輩子受的恩惠全都謝過了。
待兩位姑娘上了馬車,淩風正巧回來,他低聲向淩書瑜彙報:“林子裡沒人,但不遠處的破廟裡明顯有人跡,地上還有一捆被割斷的麻繩。”
“你多派些人守著,率先保護村民的安全。”淩書瑜麵色凝重道,“再去查她所言是否屬實。”
顏湘等人回到府邸時,已是晚膳時間,她正要落座,便聽顏夫人問道:“後麵這位是?”
顏湘將小晴帶到自己身邊,簡略說明她的遭遇,又道:“我見她傷得不輕,便自作主張將她帶回來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顏夫人同情道,“讓雲蘭先帶她下去梳洗吧,再找身乾淨的衣服換上。”
小晴喜極而泣,立即又磕頭道:“謝謝夫人和小姐,小晴願留在府內當牛做馬,以報恩情。”
雲蘭來得遲些,便隻在門邊立著,她聞言抬眼,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小晴,眼神意味深長。
目送她們進了顏府,淩書瑜才調轉方向前往大理寺。
“我說少卿大人,案卷折子都堆積如山了,你還這般消極怠工,老實招來,是去哪了?”江逸寧懶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發科打趣,毫無一點下屬該有的樣子。
江逸寧年近弱冠,卻無心科考、不問朝政,永王惱他不務正業,於是將他塞進大理寺混了個小小的典簿。
江逸寧本不想遵從,卻意外結識了淩書瑜,又在機緣巧合之下與對方結為至交好友,這便成了他還願留在大理寺任職的原因。
“下官沒有世子爺這樣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敢的,所以一得空便馬不停蹄趕來處理公務了。”淩書瑜早已對他的玩笑習以為常,輕鬆回懟道,“其實我與顏小姐踏青去了。”
“什麼?”江逸寧立馬直起腰身,其速度之快,活像被針紮了般,“你這重色輕友的家夥!為何不叫我?!”
“臨時決定,未來得及通知世子,實在抱歉。”淩書瑜嘴上說著抱歉,麵上卻連一絲歉疚都看不到,實在讓人懷疑他的誠意。
江逸寧卻不再計較了,似乎對他的“示弱”很滿意,揚起下巴道:“行吧,原諒你了。也就本世子大度,倘若換了旁人,能這般輕易原諒你?”
“是,世子英明。”淩書瑜漫不經心地回道,並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淩風叩門道。
自任大理寺少卿後,為便宜行事,淩書瑜將淩風招進大理寺做了協緝。
待獲得準許,淩風立即推門進屋,步履匆忙道:“據暗線報,那些鬨事之人已被儘數釋放,但目前還並未查出他們之間有何關聯。”
鬨事之人,說的是以逃避選秀為由頭趁機作亂的人。
在霽朝,庶民觸犯律法是直接由刑部關押處罰,而朝臣犯法則是在刑部審理案件之後,由刑部將其與審理結果一同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複審並作出最終處決。
當然也有特殊情況,當情節較為惡劣時,不論所犯之人是何身份,均由大理寺處理判決。
當初作亂之人不在少數,且在城中各大街均有分布,看上去並沒什麼共同之處,但淩書瑜直覺此事不簡單,隻不過此次處罰罪民是在刑部職權範圍內,他不便插手。
“此時風頭未過,沒點動靜也實屬正常,讓人繼續盯著便好。”淩書瑜對此早有預料,平靜地道。
淩風應下,隨後又道:“還有一事。雖然胡長史至今仍下落不明,但關內暗線發現了張州丞的蹤跡。”
當年兩國交戰之際,還發生了一件大事——中鹿關太守被指通敵叛國,卒於獄中。然戰後,曾在他底下做事的幾位幕僚皆離奇失蹤,最先消失的便是那位胡長史。
“看來得麻煩江典簿替我跑一趟卷宗閣了。”
江逸寧聞言不悅:“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況且陛下早已下令停查,你怎的還沒放棄?”
此案不僅牽扯甚廣,還伴隨著一係列詭譎之事,引得人心惶惶。
原先奉命參與調查的幾批官員,除淩書瑜外,均無一生還。後來欽天監經過占卜,又推斷此為大凶之兆,皇帝便下了命令停查此案。
“此案疑點頗多,這其中或許另有隱情。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必須查清楚,還世人一個真相。”
“倘若他是被冤枉的,那又如何?你是要冒著被砍頭的風險替他正名嗎?”江逸寧麵露慍色,語氣也越發不善,“你彆忘了王大人是怎麼死的,而你又是怎麼死裡逃生的。”
他口中的王大人,便是前任大理寺少卿王溪。
淩書瑜靜默良久,才道:“正因為王大人已經亡故,我才要繼續查,既然我接替了他的位置,就要替他完成生前未儘之事。”
這回輪到江逸寧沉默了。
他知道淩書瑜心有偉業,卻也知道這條路荊棘叢生,稍一不慎,很可能就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儘管他平時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一想到這兒,還是忍不住心裡犯怵,於是道:“可倘若丟了性命,你又該如何實現你心中的大道?”
“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世子,”淩書瑜見他這樣反而笑了,“若麵對每樁案子都畏畏縮縮,又談何大道?”
他靠著椅背,回想起了往事:“恩師常教導我——人這一生,最大的價值便是死於理想高台。現如今我身居要職,自然希望能不負恩師教誨。”
江逸寧定定地注視著他,突然想起當初願意和與他結交,就是因為欣賞他的人品與誌向,索性不再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