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著水,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頭,“我是氣你明明有事,卻還寫信欺瞞我,若是被貶到其他地方,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我?”
淩書瑜目光灼灼道:“我是想等塵埃落定後,再坦誠相告,如此才不會害你平白擔憂。”
“什麼叫平白擔憂?難道你是嫌我幫不上忙嗎?”
“蒼天為鑒,我並無此意。”他舉手發誓道,“你如今安樂自在,我不想你徒增煩惱。”
“好吧。”顏湘把玩著茶杯,不再追問。
“可是還在氣惱?”
她悶悶地“嗯”一聲,不願直視他。
“那我要如何做,才可讓你消氣?”
“把被貶的經過一五一十全告訴我。”
從入獄到出獄,淩書瑜簡略地講述給她,但依舊隱瞞了一些事情。
“就因為你賣畫,便認定你與民爭利?那你所得錢財全捐了去,還不夠證明清白?”
“興許還有彆的緣由。”
“什麼緣由?你為國民儘心儘力,從無私心,就算犯點小錯,也不該如此重罰。”
淩書瑜始終噙著笑意,似乎很樂意聽她為自己鳴不平,“我自然也會有私心。”
“就算有,那也無惡意。”顏湘言之鑿鑿道,“話說你入獄後,他們有沒有對你用刑?”
“我是大理寺的人,他們不敢如此待我。”
“那便好。”
“其實來這兒當個知州,未嘗不是件好事?”淩書瑜安撫道,“不僅能豐富閱曆,還能深入市井,更好地體恤民情。”
他樂觀的模樣,倒讓顏湘想起了從前。
以往受委屈時,無人能給予安慰,所以她隻好說服自己,就當磨煉了,以此來鑄就堅硬的外殼。
但,人可以脆弱嗎?
其實是可以的吧。在所信之人麵前,我們不必堅強,不必完美,因為不論如何,對方都會施以包容。
“你說,擁抱會給人力量嗎?”她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淩書瑜回想起,在淩府時自己擁住她的那刻,篤定道:“會的。”
話音剛落,顏湘傾身抱住他,柔聲道:“阿瑜,好久不見。”
淩書瑜怔愣半晌,隨後才回抱她,闔上雙眸道:“好久不見。”
二人出門時,院中的人都驀地忙碌起來,刻意裝作沒注意到他們。
此時雖是初秋,但日光依舊毒辣,刺得油蟬都禁不住高聲鳴叫。
淩書瑜撐開油紙傘,將她籠罩在陰影內,倆人並肩往外走,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顏湘低著頭,保持同樣的步調,在心裡默數步數。
他也低頭,隻不過目光都聚焦在於她,看她飛舞的發絲,看她交纏的手指,看她規律的步伐。
一步一行間,顏湘突然仰頭,視線交際,她雙頰浮起紅暈,又垂眸道:“你看路呀。”
“好。”
她聞言又扭頭,見他真老實照做,又抑不住勾唇,暗暗嘀咕道:“呆子。”
“顏湘!”
她被這呼聲一驚,似乎全身都在叫囂著“完了”,隨即躲到淩書瑜身後,不敢直麵相裡鈺。
幸虧府衙外已安排了新守衛,否則相裡鈺這會兒已經衝進來了。
“相裡公子。”淩書瑜保全禮數,率先問候道。
相裡鈺無視他,徑直對顏湘下命令:“過來。”
顏湘慢吞吞地挪動腳步,她不用抬頭也知道,相裡鈺的臉色必定難看極了。
相裡鈺耐心耗儘,索性一把將人扯過來,護在身後,“淩大人與舍妹是何關係?”
“未提前介紹,實屬我的過失。”淩書瑜致歉道,“我姓淩名書瑜,是阿湘的未婚夫。”
“你就是陛下賜婚那個?”相裡鈺質疑道,“可你不應該在京城?怎會落到這番田地?”
“二哥彆問了,我回去跟你解釋。”顏湘想將人拉走,奈何相裡鈺不動如山。
“自己的事還要他人轉述,算什麼漢子?”
“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我自己同他解釋便好。”淩書瑜對顏湘說道。
顏湘還想說什麼,卻聽相裡鈺道:“你先回去向父親母親報備,彆讓他們等急了。”
“好吧。”她隻好先行離開,祈禱二人千萬彆動起手來。
雖說淩書瑜武功不低,但倘若真起了衝突,為了顏湘,他定是不會還手的。
心不在焉地用完晚膳,顏湘才聽到門外傳來動靜,遂奔去問道:“你……沒動手吧?”
“我還不至於如此衝動。”相裡鈺嗤氣道。
她聞此,心中大石陡然落地,“沒動手就好。”
“在你心裡,我有那麼壞嗎?”
“當然沒有,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長。”顏湘替他捶捶手臂,語氣諂媚道。
“彆以為如此,事情便可以過去。”相裡鈺嚴肅道,“定是因為你太過受寵,才養成這般嬌縱的個性,今天能扯謊出去私會外男,明天就能與人私奔。此次若是不罰你,想必你不會長記性!”
顏湘自知理虧,隻能垂首受著責罵,況且她如今的一切,全是相裡家給予的,便更沒理由辯駁。
祠堂內,相裡鈺肅聲道:“你對著姑母的牌位跪下,並發誓從此不會再犯這樣的錯。”
顏湘順從地跪在蒲團上,抬手起誓,“我發誓,今後不會再瞞著家人與外男私會,若有違此誓,不得好死。”
“呸呸呸!”相裡鈺又皺眉道,“我叫你發誓,沒叫你發這樣的毒誓!”
“不這樣,怎麼讓母親和哥哥知道我是真心悔過?”
他一哽,登時熄火道:“行了行了,你再向姑母嗑三個頭,便回去休息吧,再晚些母親該起疑了。”
顏湘乖乖照做,離去時恰好碰上劉嬤嬤詢問:“二公子、小姐,這是出了何事,要深夜到祠堂裡來?”
“沒事,我帶小妹來祠堂拜拜姑母,還望嬤嬤切勿將此事告知父親母親,以免他們多慮。”相裡鈺臉不紅心不跳的,仿佛事實就是如此。
劉嬤嬤望向顏湘,眼神似在求證,但見對方始終默然,便也不再多問,“是。”
等人都走了,相裡鈺對著所有牌位跪了下來,懺悔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小妹犯錯,都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管教無方,我自願受罰,還望各位長輩在天有靈,莫要再怪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