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峰樂了,“那是必須的啊,不看看坐鎮這些地方都是誰啊。”
兩人都笑了。
這幾個地方坐鎮的,都是頭上長角的人物,下麵府縣被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風氣想不好都不行。
潘應龍繼續說道:“內閣開會時,認為驛站還得改,必須大改。張相的意思是嚴肅勘合製度,任何轉讓、冒用、濫用驛站勘合的官員,嚴懲不貸。
還是從吏治這頭出發,整飭官員使用驛站的特權。譚部堂等人幾經商議,擬定了草案,送到西苑,結果半天就被打了回來。”
蘇峰聽得津津有味。
他雖然是錦衣衛高官,可是這種關乎國政議政決策的事情,知道的真不多,相比平日裡辦的那些案子,全是陰暗醃臢事,那有這些事高大上,一聽就帶勁!
“打回來,皇上覺得不妥?”
“是的。”
潘應龍看了蘇峰一眼,心裡篤定。
結交朋友,有時候就得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不過高明的人是不動聲色,一般的人才喜歡孔雀開屏。
不展示自己的實力,待會自己求他辦事,人家怎麼幫你?
幫你是人情,不幫你是職責。
人家為什麼要賣人情給你?
不就圖你的能力和背景嗎?
“皇上把張相和譚部堂召進西苑,親自指導。皇上說嚴肅勘合製度,整飭吏治,治標不治本。今年整飭今年好,明年鬆弛又荒廢。”
“皇上英明,確實是這樣。”
“皇上就說了,要改就徹底改,與其東縫縫西補補,不如直接把驛站交給市場。”
“交給市場?”蘇峰好奇地問道:“鳳梧老弟,市場是哪路神仙?連皇上都聽他的?”
“市場就是你買我賣。”潘應龍簡單明了地解釋道。
“你買我賣?這跟驛站有什麼關係?”
蘇峰更不解了。
潘應龍繼續解釋道:“皇上的意思就是,不用再搞驛符、勘合製度,驛站獨立經營,誰住店都要給錢,無論官庶軍民。”
蘇峰愣住,“這也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住店打尖,難道不想給錢?驛站是朝廷的驛站,又不是一人一家的驛站,誰敢不給錢?”
是啊,驛站是隸屬兵部。
兵部雖然大不如以前,沒有軍權在握,可也不是你想欺負就能欺負的。
蘇峰想了想問道:“陸驛站是馬驛,官員出行需要在這裡更換馬匹,怎麼辦?”
“現在各地陸續成立了馬車運輸公司,很多都是此前的遞傳所改過來的,開通了許多路線。分客運和貨運。
官員出行,可以坐定班客運馬車,也可以包一輛馬車。
這些馬車公司,都是按著驛路行走,在驛站更換馬匹,也會在驛站過夜。
馬車公司跟驛站怎麼算賬,外人不用去管,你隻需買一張車票,馬車公司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就行。”
“那一路上的住宿吃飯呢?”
“馬車公司車票分幾種,可以提供食宿的一種;不提供食宿,自己搞定的一種,隨你選。”
套路真多啊!
蘇峰咽了咽口水,又問道:“官吏出公差,一來一回往往是半月一月,這費用可不少,官吏自己墊付嗎?”
“可以找衙門預支差旅費,出完公差後找衙門財務報銷,把一路上花費的車票、飯票、住宿票等開支憑證拿出來,一一列清,再由財務審核。預支的差旅費多退少補。”
蘇峰徹底無語了。
真是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到現在蘇峰也大致能明白皇上提出的把驛站交給市場的用意。
內閣不用去監督全國的衙門和官吏,三令五申勘合驛符規範使用,作用不大的!
你們自己先掏錢,或者各衙門先掏錢,預支差旅費,讓各衙門去管好自己的人。反正戶部每年預算給你這麼多錢,而且每年都要審計賬目。
差旅費裡麵搞貓膩,一並審計清查。
賬目不對,出了事,各衙門主官佐官出來承擔責任。
這就捏住了他們的命脈,迫使他們去管好自己的人,老老實實出公差,不要搞東搞西。
內閣管好六部諸寺、兩府二十布政司。六部諸寺和兩府二十布政司再逐級管好下麵的府縣。
責任級級傳遞,壓力層層施加。
蘇峰有些想不明白,張相的方法是在官吏身上想辦法,擬定各種規定限製他們的特權。但是明眼人一看,這隻能管個年,要是稍微鬆弛一點,一兩年都管不住。
但是皇上這些套路,也是在官吏身上想辦法,不過是把官吏跟驛站撇清關係,變成我買你賣的關係。
會有效果嗎?
蘇峰以他的經驗來看,很有效果。至於能管多久,就得看官吏們多快能找到新製度的漏洞。
對啊,皇上這一招,相當於直接剝奪了官員免費或優惠享用驛站的特權,而不僅僅是限製。
妙啊!
蘇峰此時才領悟到其中玄妙。
他一拍大腿,懊悔地說道:“這些日子,老哥我在兵部幫忙布置各驛站的治安室,卻沒有去了解這裡麵的玄機。
當時聽車駕司的官員說了一遍,覺得太複雜了,繞得我頭都暈了,我還是繼續做好錦衣衛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潘應龍哈哈大笑:“百成兄,不過現在車駕司不叫車駕司,拆分叫郵傳總局和運輸管理總局。”
蘇峰也笑了,“是啊,隆慶新政以來,新衙門名字層出不窮啊,例如我們錦衣衛的鎮撫司,名字沒換,職責卻是大不一樣了。”
邊喝邊聊,聊了一個來小時,那壺秋露白也喝得見底,兩人稱兄道弟,關係更進一步。
見時機差不多了,臉頰發紅的潘應龍拉著蘇峰的手,吐著酒氣說道:“哥哥,小弟今晚請你來,就是想請你幫個忙!”
蘇峰拍著胸脯說道:“老弟,你說,哥哥一定給你辦了。”
“幫忙查個人,要是查出有問題,就幫我辦了他。”
蘇峰目光一閃,“老弟要辦誰?”
“欒永芳,司禮監馮保馮公公的小舅子。”
蘇峰身子一僵,全是冷汗,三分酒醉猛地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