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每年的七月,蘇州城的梧桐總是長得極盛。
剛上過油的馬車車輪碾壓過青石板的街道,發出有節奏的清脆聲響,剛剛成年的馬駒打了個響鼻,趕了許多年馬車的李府車夫壓了壓帽簷,低聲朝著車廂說了句:
“小姐,到了。”
“李伯,你去休息吧。”
纖細修長的手指挑開車簾,隻是輕輕地一點頭,伴著精簡的話語,走出馬車的女子乾練利落的氣質便一覽無餘,隻是察覺到從李府牌匾下走出的一行人後,那雙黛眉便輕輕皺了皺。
走在前方的是個熟麵孔,也是蘇州商賈大戶人家的二輩子弟,外表是常見的紈絝子弟,詩書也是學過的,算是一表人才,隻是名聲實在不怎麼好。
自從去年的商會之後,他便常常往李家跑--公開的理由是要想向李家提親,但有沒有老一輩的授意,想要借著結親的名頭吞下如今風雨飄零的李家,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是看見了回家的女子,那位公子哥的表情變成了驚喜,隻不過有長輩在身邊,礙於禮數沒有像以往一樣纏上來。
既然碰上了,自然是該問好的,李明珠走上去,拿出平日做生意時的玲瓏,一番攀談之後,也確定了眼前這些人的來意。
確實是來提親的,而老祖母的態度似乎也越來越鬆動了,眼前的世伯打量自己的視線帶著些審視和滿意--大概已經認定了自己會是他家的兒媳。
心底湧上來些無奈和疲憊,但她終究是把這種情緒掩蓋在了平靜的麵孔下麵。
這確實是個頂漂亮的女子,帶著些高挑婀娜的江南水墨風韻,黑發簡單地垂到腰際,沒有著妝,但容貌還是那般驚豔,此刻輕輕抿了唇角,便透著股孤單倔強我見猶憐的味道。
也難怪對麵那位紈絝這一年來總是往李府跑了--再聯想到這位女子身上除了美麗之外的另一層身份,如今蘇州絲織大商李家生意實際上的主事人,這樣的女子,自然是極其適合娶回家的。
簡單的寒暄,簡單的道彆,走入李府的女子轉入正廳,朝著上麵氣度雍容閉目眼神的老人行禮:
“祖母大人。”
“明珠是去盤賬回來?”老夫人睜開眼,額頭上歲月沉積的皺紋舒展開來,“錢府的人剛走。”
“嗯,明珠之前碰見了。”
“錢家那小子有沒有煩你?”
“有世伯在,世兄還是知道分寸的。”
老夫人輕輕點頭,沉默片刻,又看了過來:“那你是怎麼想的?”
這個問題之前已經問過很多遍了,問的自然是婚事,畢竟再怎麼說,她如今也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該怎麼想?能怎麼想?
李明珠的嘴角有些苦澀:“明珠...還不想嫁人。”
老夫人歎息一聲:“你爹娘走得早,二房三房又是上不了台麵的貨色,這些年李家是你撐起來的,但你終究是個女子--我難道不想你一輩子管著李家?人言可畏,真讓你孤獨終老,終究有一天你是會恨我這個祖母的。”
“明珠明白的。”
“你不明白,”老夫人頓了頓手裡的拐杖,“哪個女兒家年輕時候不想嫁個如意郎君?哪個女子願意稀裡糊塗就入了洞房?但你要知道,這世上很多事情,是沒得選的。”
看見眼前女子的神情越發灰敗,她歎了口氣:“你一嫁人,二房三房你那幾個兄弟是做不了事的,老身也看開了,今天便跟他錢府說得清楚,你嫁過去,李府的生意可以跟著過去,但還是由你管!究竟是他錢家吃了咱們李家的老底,還是你以後把李家家業翻一倍,終究要看你本事,你隻要答應老身,待老身過世之後,看顧一下你那幾個兄弟就行。”
李明珠怔怔抬頭,絕美的臉變得煞白,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祖母今天居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嫁出去,還要來這麼一場豪賭。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正廳的了,等到回過神來,已經回到了閨房裡。
要嫁人麼?嫁給那個毫無才學,隻會和狐朋狗友飲酒作樂,靠著祖上福蔭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沉默許久,她點起燭火,坐在銅鏡前。
兩行清淚滑下,忽明忽暗的燭火照著她仙子般的側臉,像是在輕吻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