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人是不會長情的。
在軟香如玉的懷中,他們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可當他們饜足之後,那些山盟海誓便會煙消雲散。
春寶閣裡每一個姑娘都懂得這個道理,但在那旖旎之時,她們還是要裝作一副受用模樣,或是心花怒放,或是感激涕零,總之,劉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哪怕心中再清楚,也不能在這個時刻戳破真相。
可第一晚的床帳內,趙淩沒有說任何情話,隻在她終是忍不住痛到連吸氣都在顫抖時,緩了速度。
許久後他起身穿衣,眼角瞥見那染了血的帕子,低道了一句,“日後會輕些。”
日後?
宋知蕙忍著疼痛撐起身子,眉眼間並未流露出任何喜悅或是期待,反而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其他情緒……輕蔑?
沒錯,是輕蔑。
趙淩沒有看錯。
她表麵不言不語,實則根本沒有信他。
不管是最初審她時,說好了會護她,還是這最後一句,往後會待她溫善,她皆沒有信。
趙淩不再言語,轉身大步而出。
第三日,一大箱銀餅被送進了春寶閣,劉媽媽喜笑顏開地拉著宋知蕙的手,說她往後一整個月,都不必理會任何人,隻專心伺侯世子爺便是。
隻一個月,便足以羨煞旁人。
春寶閣裡不是沒有長期畜養的姑娘,可那些恩客們若是不在,劉媽媽也會將人喊出來應酬一二,或是彈奏一曲,或是陪酒一杯,隻要不行過分之事,還能多得些賞錢,姑娘不多嘴,恩客大多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像趙淩這般,特意囑咐隻能見他一人的,之前從未有過。
活少,恩客又是貴主,且年紀輕輕,模樣俊朗,這如何能不讓人羨煞。
那一個月裡,趙淩一直未曾露麵,劉媽媽還在想,可是貴人多忘事,這位爺將他養在春寶閣的姑娘忘了?
月末,趙淩終於出現。
姑娘們蠢蠢欲動,之前畏懼的那些,也開始壯著膽子朝趙淩使眼色。
有個模樣豔麗的姑娘,佯裝與趙淩擦肩而過時,不慎踩了裙擺,整個身子都朝他懷中倒去。
趙淩側身的動作極為敏捷,幾乎是眨眼的瞬間,就已避開來人。
那姑娘結結實實摔了一跤,還未來及拂袖拭淚訴出委屈,一道銀光便停在她麵前。
劉媽媽嚇到腿軟,忙朝趙淩作揖。
趙淩麵露寒光,待片刻後,才緩緩收劍。
宋知蕙記得那日,趙淩進屋時臉色冷得駭人,他問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可曾念他?
宋知蕙是看到了樓廊上那一幕的,她斂眸回道:“念了。”
“是怕我,所以說了謊?”如果她怕他,那和旁的那些姑娘有何不同?趙淩不悅。
被當麵戳穿的宋知蕙,卻未驚慌,而是抬眼看他,用那沉緩的語調道:“不是,是劉媽媽讓我多哄哄世子,說這樣我才不會辛苦。”
趙淩忽地笑了。
雖不是因為害怕,但她還是說了謊。
而他是當真念了她。
趙淩還是頭一次會念一個女人,他自己也很好奇,這份念想會維持多久?
半年後,他為宋知蕙在春寶閣裡建了座小院子,隻屬於她一人的住處,而她的一應開銷,皆記他趙淩的名下。
一年後,他開始不滿足隻與她雲雨。
會閒談一二,會對望喝茶,會小酌一盞……哪怕屋中靜謐無聲,他似也不覺無趣。
兩年後,這屋中多了書櫃,也立了桌案,趙淩伏案忙碌時,宋知蕙會靜靜坐在一旁做些女紅。
一次,趙淩在為《吳子》做批注時,筆墨頓住許久,著實叫他難以參透內中緣由,正愁眉不展時,餘光不經意間瞥到一旁的宋知蕙。
趙淩微愣,她似乎也是許久未動,而那目光正落在他的筆下,似也在深思。
“看得懂?”趙淩忽然出聲。
宋知蕙恍然一愣,忙斂眸繼續做起手中女紅,“不太懂。”
趙淩不信,他將書冊朝她麵前推去,“若是懂,便告訴我,有賞。”
說罷,他拽下腰間玉佩,擱在宋知蕙麵前。
趙淩與她相識已有兩年,他自認已經深諳宋知蕙喜好。比起銅錢銀餅那些,她更喜歡這些身上佩戴的玩意兒。
果然,宋知蕙眸子一動,明顯是有了猶豫,“奴隻是……隻是從前在書房伺候過一段時日,聽主子們聊得久了……便隱約知曉一些,算不得懂……”
她回答得相當謹慎,趙淩笑了一下,親自幫她沾墨,又將筆提到她麵前,“無妨,隻管寫便是。”
宋知蕙擱下手中針線,緩緩抬袖,在握筆的瞬間,眼前出現了久違的那道身影。
在那座竹林環繞的學堂中,楊歙從少女手中接過一整張筆記雋秀的批注。
他先是蹙眉深思,再是震驚到指尖微顫,到了最後,千言萬語彙成一句感慨,“若吾女是男身……日後之才可在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