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長風的表情霎時變得精彩紛呈,半晌才擠出一個笑,“哦豁,縣主……”
他拱手作揖,直接三步並兩步退回了裡間,“打擾了。”
蘇妙漪氣笑了,“淩長風你就這點出息?”
原本熱鬨的知微堂轉眼間就又變得冷清起來。
蘇妙漪望著庫房裡已經印好的兩百多本容玠文集,暗自咬牙。
沒錯,她根本不是隻印了五十本,而是印了兩百多本。
今日之所以隻拿出五十本,隻是因為物以稀為貴,想營造一種文集供不應求的假象,沒想到如今都要砸在手裡了……
蘇安安問,“姑姑,這些我們真的要全部送出去麼?”
蘇妙漪不甘心地皺眉,忽地有了主意,斬釘截鐵地,“不收錢,但也不白送。往後凡是在知微堂買了三本書以上的,才送容玠文集!”
蘇安安眨巴眨巴眼,“哦……”
想到了挽回損失的法子,蘇妙漪臉上這才雲收雨霽,哼了一聲轉身出了庫房。
“知微堂的東家在嗎?”
書肆外突然傳來一道年邁卻中氣十足的喚聲。
蘇妙漪步伐一頓,詫異地掀簾而出。
知微堂的門口竟是齊刷刷走進來十多個兩鬢斑白、精神矍鑠的長者,個個都穿著寬袍長衫,係著襆頭,一瞧便是與書香筆墨打交道的文人。
可奇怪的是,他們卻都繃著臉,一幅立眉豎眼、冷肅厲色的模樣,看上去來者不善……
蘇妙漪隱隱生出些不安,但還是客氣地迎了上去,“小女蘇妙漪,是這知微堂的東家。不知諸位前輩尋我是有什麼事?”
其中一人皺著眉打量蘇妙漪,張口便是一股迂腐氣,“竟真是個小娘子掌事……難怪不成體統!”
另一人直接翻起了書架上的刻本,隨即便像是發現了什麼烏七八糟的穢土似的,一臉嫌惡地嚷嚷起來,“這印的都是些什麼?”
說著,他將手中刻本遞給了為首的老頭,“秦老板,你看看……這字簡直不堪入目!若是讓她繼續賤價賣這種粗糙劣質的刻本,而使得我們這些用心做書的沒了生意,豈不是黃鐘毀棄、瓦釜雷鳴?!”
最後八個字瞬間將火拱到了,剩下的人也紛紛提高音量附和起來。
蘇安安被這陣仗嚇到了,連忙湊到蘇妙漪邊上,扯了扯她的衣袖,“姑姑……”
還沒等蘇妙漪說話,淩長風竟從裡頭走了出來,肩上還扛著他那柄壑清劍。
“來鬨事的是吧?欺負這知微堂裡沒男人嗎?”
淩長風抬起下巴,望著麵前這群一看就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亦不是權貴世族的老人家,脊背都挺得筆直。
他拿著劍對眾人指指點點,“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都多大年紀了,還學那些市井小混混,組隊砸人家鋪子啊……”
“住嘴!”
蘇妙漪終於嗬斥了一聲,“不得對秦行首無禮。”
淩長風動作頓了一下,“什,什麼行首?”
蘇妙漪沒有理睬淩長風,而是緩步上前,恭敬地向鬨事者裡為首的那人行了一禮,“見過秦行首。”
鬨哄哄的知微堂倏然一靜。
秦行首有些意外地看向蘇妙漪,眯了眯眸子,“你認識老夫?”
蘇妙漪先是點頭,隨即又搖頭,“妙漪未曾見過您,可卻聽聞這臨安城的書肆行行首,是棋盤街秦宅經籍鋪的東家……方才這位前輩喚您秦老板,妙漪才猜到您的身份。”
秦行首若有所思地打量蘇妙漪,“倒是個機靈的。”
蘇妙漪笑了笑,“炎天暑月,前輩們的火氣都有些大,不如隨我去樓上小坐,喝些涼茶降降火,如何?”
僵持片刻,秦行首率先往知微堂樓上走去,其他人也緊隨其後。
蘇妙漪攥攥手,轉身上樓,“蘇安安,泡茶!”
蘇積玉得了風聲趕回知微堂時,就見淩長風、江淼還有蘇安安通通圍在樓梯口,仰著頭對樓上張望。
見蘇積玉回來了,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將方才發生的事轉述給了蘇積玉。
“來的是行首?”
蘇積玉臉色微變。
“所以行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江淼嗑著瓜子向蘇安安解釋,“臨安城各行皆有行會,我們算命卜卦的有占卜行,賣吃食的有食飯行,賣書的自然也有書肆行。所謂行首,就是管事的,相當於這個行業裡的地頭蛇……”
“都是做生意的,又不是什麼大官,至於這麼給他臉嗎?”
淩長風無法理解。
蘇積玉連連搖頭,“虧你還是商戶之子,竟連行首的分量都不清楚。他們說話,有時候可比官府管用多了。若是行首和行會容不下你,那你就彆想再在臨安城開書肆了……”
話音剛落,樓上廂房的門終於被打開。
秦行首等人一聲不吭地下樓,蘇妙漪落在最後,臉色不太好地將他們送出了知微堂。
“談得怎麼樣?”
待人都送走後,蘇積玉等人才圍了上去,著急地問蘇妙漪,“秦行首怎麼說?”
蘇妙漪眼眸微垂,“三日後,知微堂要與臨安城的所有書肆比拚技藝,若拔得頭籌,則從此不必被行會管束,若不能……”
頓了頓,她才輕描淡寫地,“滾出臨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