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長史、侍中,陛下…陛下方才忽然起榻作書,寫著寫著,不知為何突然…突然…”
小黃門聲音微微發顫,眸子裡滿是慌張,似乎在尋找恰當的說辭,可又半天蹦不出個字來。
“突然什麼!”董允心急如焚,低吼起來。
另一邊,老成持重的蔣琬同樣被有些失了顏色。
小黃門被董允這麼一喝,嚇得噤若寒蟬,才反應過來兩位重臣似乎會錯了意,趕忙眼神躲閃怯聲道:
“突然手腳並用地亂舞,眼睛失神,嘴裡還胡亂說著些奴婢完全聽不懂的話,仿佛…仿佛…”
“住嘴,你想說什麼?誰教你說這些的?!”不待小黃門說完,董允便已是橫眉怒目,厲聲將其打斷。
“沒…沒有人教奴婢!”雖說做好了心理準備,話術也沒有出錯,但這小黃門仍被董允嚇得微微發抖。
董允非隻領虎賁中郎將,更加職侍中,負責進儘忠言,輔佐天子處置宮中之事。
如今天子不出,虛君以治,而丞相又北征,則宮中事務無分大小,幾乎俱由侍中。
加之其人威儀棣棣,不憚於犯顏直諫,宮中之人包括天子在內,一見他輒如鼠見狸奴,無不畏懼。
可以說,如今宮中最具威嚴之人並非天子,而是這位侍中。
“是不是來敏?!”董允神色肅殺,根本不信。
“不,不是!”小黃門趕忙抬頭辯解,讓目光與董允相接,隻是這一次聲色異常堅定。
董允盯著這小黃門的眼睛審視許久,才終於讓神色稍稍緩了下來。
這小黃門是丞相親自批進宮的。
雖然他之前未曾與其有過麵對麵的接觸,卻仍對其存了些好印象,底細與處事為人都是清楚的。
否則,也不會在如此緊張的局勢下,將這麼一個灑掃小人直接安排到天子身邊侍奉。
“陛下現在如何了?”董允聲音聽不出情緒。
“睡過去了。”
“你是不是聽到那些謠言了?”董允將目光移開,撫須沉思半晌後問道。
小黃門被董允問得愣了下,其後俯下腦袋,怯怯地“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
“除了你,還有誰在宣室?”董允保持沉思的姿態,沒有再去看那小黃門。
“陛下命其他人出去了,讓奴婢掌燈,所以…隻有奴婢在。
“奴婢不敢造次聲張,又恐陛下摔著,就一直護在左右,結果陛下果真失力要摔,奴婢趕忙扶住,發現陛下昏睡了過去。
“奴婢小心將陛下扶上榻,之後趕忙跑來向二位稟報。”
小黃門將劉禪交代的話術幾乎一字不漏地道出。
董允抬頭與蔣琬交換了下眼神,之後看向那小黃門:
“你暫且回黃門署待命。
“記住,你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言罷,董允擺手將其摒退。
待小黃門將門掩上,董允再次看向蔣琬,眉頭緊鎖:
“陛下究竟怎麼了,真如那些妖言所說,被怪鳥攝了魂魄不成?”
問完這句,就連董允自己都覺得吊詭,他對讖緯妄誕之說向來持懷疑態度,怎的如今信念動搖了?
蔣琬搖了搖頭:“還是先去宣室看看吧。”
“嗯。”董允微微頷首,“若這小黃門所言屬實,風波未止前,還是先讓府僚到宣室侍奉陛下吧。”
蔣琬:“好,人我來安排。”
董允:“嗯,昨日侍奉陛下的那些常侍,也都暫移相府,審一審到底是誰在造謠生事。”
二人沒有再多說什麼,聯袂離開值廬往宣室而去,憂心忡忡。
昨日日蝕地震一時俱發,按天人感應之說,便是『聖聰蒙蔽,天子失德』。
於是宮中大小上下,無不惶震。
而天子自先帝廟回來之後,便直接駐蹕宣室,張皇後又被勸往長樂宮隨吳太後同住。
宮中各門更是開始警戒。
種種跡象,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一定發生大事了。
若是再把所有昨日侍奉天子左右的常侍全部安排到彆處控製,天知道宮中奴婢小人會亂成何種樣子?
所以隻能讓他們先行回宮,再勒令他們三緘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