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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光蘇醒後,本想直接趕往台州城,卻被徐行勸住,留在南少林養傷。
徐行給出的理由很簡單。
如今南少林已被視為混天大聖的地盤,在徐渭的操作下,基本不會有人想得到,戚繼光會跟他這個純種反賊同流合汙,潛藏此處。
戚繼光若是等到傷勢好轉再出手,必然會成為一支奇兵。
對戚繼光來說,這種根植於兵法的理由,遠比李時珍“此處養傷更宜”的說法要更容易接受,便留了下來。
在戚繼光養傷期間,徐行也曾去過一次台州城,憑借驚世駭俗的身法和“至虛”的拳術境界,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等待徐行的不隻是胡宗憲和徐渭,還有那位來自內廷的司禮監掌印,呂芳呂公公。
這位“內相”雖然年歲頗高,滿頭白發,麵容卻極為白皙,肌膚細膩光潔,有如瓷器,呼吸綿長,雖著蟒袍,卻有一身飄渺仙風。
這簡直是“鶴發童顏”的最佳寫照。
呂芳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行,目光震動,感慨道: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世上竟然有你這麼年輕的大宗師,年輕人,你難道真如傳聞所說,是大妖化形托生?”
徐渭聽到這話,頗為不快,雖不動聲色,也在心中暗罵一句。
不男不女的老陰物,也配辱我家門?
徐行一笑置之,直戳了當地問道:
“杭州之事的內情,你該也清楚,無論是用江湖上的規矩,還是官麵上的規矩,怎麼解決,劃出個道來吧。”
胡宗憲猛地抬起頭,喉頭滾動,欲言又止,他完全沒想到,徐行在呂芳麵前,竟然敢如此輕描淡寫地談論殺官之事。
呂芳搖搖頭,坦蕩道:
“鄭泌昌、何茂才的事,宮裡會追究,我們定然也有一戰,但那不會是現在。”
作為內相,呂芳是一個極其會觀察局勢的人,而他的立場,也始終是站在皇帝一方。
對他來說,安定東南才是首要任務。
為此,縱使徐行乃是殺官的欽犯,隻要沒有公然舉起反旗,呂芳也能容忍。
對這個結果,徐行也有心理預期,更何況,他也不是沒有第二手準備。
大不了,表明“混天大聖”的身份,直接在這裡打死呂芳。
徐行已經認得明白,胡宗憲此人,是做慣了裱糊匠,也受慣了兩頭受氣的委屈。
這種人,一向都是要從大局出發,卻缺少破局能力,隻能在細微處轉圜,不能真正引導局勢。
所以,即便徐行在這裡打死呂芳,胡宗憲就算氣急,也難以做什麼,反倒是要幫他遮掩消息。
再苦一苦胡總督,罵名叔父來擔。
所以,在明白呂芳的立場後,徐行隻是挑眉一笑,目光桀驁,笑得肆意。
“徐某一生,向來不拒戰貼,你既有此心,我自當奉陪,不過……”
徐行注視他,雙目銳如鷹隼,一字一句地道:
“剩下這段日子,你該珍惜。”
呂芳緩緩頷首,認可道:
“以你的拳術,的確夠格跟我分生死。”
雖是談及自家生死,可呂芳的語氣仍是那般沉穩、和緩,一開口,就有種籠蓋四野的氣勢。
見呂芳如此輕易地“示弱”,徐行心中對他的評價,反而更拔高了一層。
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雖然嚴世蕃號稱“朝中拳術第一”,但畢竟還是資曆尚淺。
大明朝裡,若論拳術,隻有雙峰並立,在外朝是“擎天保駕”陸炳陸文明,在內廷便是這位“內相”呂芳呂公公。
滿朝文武都知道,呂公公的拳術高絕,可究竟高到什麼程度,怕是唯有朱天都能夠明白。
——不過,徐行有信心能打死他。
三言兩語定下戰約後,兩人也有了默契。
一個即使不互相信任,能互相配合的默契。
胡宗憲眼見此情此景,神情複雜,雖暗自鬆了口氣,也有擔憂,隻想到時候用些手段,讓他們不至於拚個你死我活。
徐渭也鬆了口氣。
他倒不是怕彆的,就是怕徐行性子一發,直接把呂芳當場打死,那胡宗憲就難做了。
聽完徐行拯救戚繼光的全過程後,呂芳雖然極其看不慣他這種一怒則拔劍的江湖遊俠,還是肅然正色,行了個抱拳禮:
“無論如何,宮裡都承你這份情。”
徐行抬掌,淡然道:
“我做這些事,是想做便做了,不是為了誰承我的情。與其謝我,你還不如謝李神醫。”
呂芳自然認得曾在太醫院當差的李時珍,事實上,他對這位李太醫的觀感還頗為不錯,兩人之間也有一番私交,感慨道:
“李神醫的手段,的確越發了不得了,可惜心思放在了醫術上,拳法既不精了,功名也不成了”
呂芳這話裡,有種深深的遺憾,他是真心為李時珍感到惋惜。
徐行卻聽得大皺眉頭,搖頭道:
“練武修身是道,大醫精誠亦是道,如他這種人、這種路,才更該流芳百世。”
徐行雖然熱愛拳術,卻向來沒有把武功高低作為唯一價值取向的專橫想法,他一向是把拳術看成愛好,自娛自樂而已。
至於“功名”二字,對他這個現代人來說,那就更加無所謂了。
呂芳詫異地看了徐行一眼,也沒說什麼,隻是跟胡宗憲打個招呼,便離開此處。
他明白自己的尷尬地位,在台州城裡也儘量隻充當一個保鏢的角色,不對具體的戰略部署發表意見,現在既然表明了態度,自不會留下礙手礙腳。
胡宗憲給徐渭使個眼色,便追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叔侄。
他們走後,徐渭的狀態明顯放鬆許多,跟自家侄子介紹起目前的情況。
自從朱天都登陸以來,海寇雖然以象山為中心,向東南各地流竄,引得處處烽火,但都是小股作案,沒有聚集起來攻城的大動作,各地守軍還勉強應付得來。
這雖然是好消息,徐渭麵色卻有些凝重。
“我本以為,朱老龍一走,倭奴國生亂,他們便會迫切求戰,先取台州,以此證明實力,來說服倭奴國那些大名,配合他們侵略中原。
沒想到,朱老龍對倭奴國的控製力度,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他這一走,表麵上是為了奇襲象山,擺出鯨吞中原的架勢,暗地裡卻是引蛇出洞,好一網打儘。
等他整頓好倭奴國內的諸多勢力,再發起總攻,怕是要麻煩了。”
徐行卻不甚在意,隻是道:
“朱老龍這個局,早已布下,咱們就算想要阻止,也是鞭長莫及。他需要時間來整頓倭奴國,我們也需要時間,等戚元敬複原。”
說到這裡,徐行沒有言語,而是從書桌上取出一張白紙,輕輕寫下幾個大字。
——推動計劃。
徐渭知道,他是在防備呂芳的耳力,也微微頷首,又道:
“既如此,那就等吧,有你和戚元敬在,咱們也不怕跟朱老龍硬拚,就怕他還能從倭奴國調些高手過來,這便難以防備了。
還有他們的火器,也是一個點。”
徐渭歎了口氣,這位一向運籌帷幄,輕易不露弱態的文士,竟罕見地有些不甘神色。
在自家侄子麵前,他自然懶得掩飾什麼。
若論智計,縱使天下之大,徐渭也不覺得自己會輸給誰,但在這種較量氣力長短的戰略決戰中,畢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徐行從容道:
“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戚元敬還說,讓我帶些人手回去,他這些天雖然筋骨未複,卻悟出來一門練兵的手段,正好趁機嘗試一番。”
徐渭皺起眉頭:
“如今台州內外都有朱婆龍的眼線,你想要帶人一路從台州到南少林,隻怕不易。”
徐行搖頭道:
“把我那些學徒抽出來,再安插十來個台州老營的軍官就行。
南少林還剩些武僧,以這些人為骨乾,至少可以拉起一支數千人的隊伍,足夠了。”
“來得及嗎?會不會動靜太大?”
徐渭一口氣拋出三個問題,徐行卻思考得極為冷靜,分析道:
“我既然在南少林擺出占山為王的姿態,不作出點動靜,反倒奇怪,正好能將朱婆龍的目光吸引過過來,為你們減輕壓力。
他這個人做事,向來求穩,我若是鬨出些聲勢,決戰之前,他或許會直接派人來南少林,將我這個變數鏟除。
至於時間問題,也不用擔心,我給朱婆龍造成的傷勢,至少需要三個月來複原。
若他敢在這三個月裡興起戰端,我直接殺了他便是,問題反倒更簡單了。
至於三個月後,我們的新軍也該操練完畢,夠資格作為奇兵,哪怕是以堂堂之陣對壘,也該不輸給三十六船那群海寇。
唯一的變數,便是朱天都。不過,這是無論如何都要麵對的問題,先儘人事吧。”
說到“殺了他”這三個字時,徐行的麵容都平淡至極,仿佛現在的朱婆龍在他眼中,隻是一頭砧板上的肉豬,想殺就殺。
徐渭目光閃爍片刻,忽然道:
“你不會是想……”
他嘴唇蠕動,比出“借雞生蛋”的口型,徐行不由得搖頭,一揮毫,寫六個大字。
——那叫你情我願。
徐渭鼓掌,讚歎道:
“好侄兒,臉皮練得是越發厚了。”
徐行眨眨眼,又揮毫道:
“彼此彼此。”
徐渭起身,緩緩道:
“那我去跟呂公公聊聊,讓他這些天帶人出去,做出掃蕩倭寇兼練兵的姿態。
你便趁此機會,帶走那些人吧。”
徐行頷首,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