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跨步來到深潭邊,昂首眺望那條飛瀉懸瀑,臉上也露出滿意神色。
哪怕是對徐行來說,時刻維持本性明光,度化這麼多靈力,也是相當艱難,不過,艱難也就代表著有意思、有意義。
而曆經艱難後,見到這般美景,在徐行看來,也不失為一種嘉獎。
峭壁之巔,忽地傳出一個嗓音。
那嗓音雖也頗為蒼老,卻無無崖子那般悠揚清越,反倒有一種壓抑極深的悲苦無奈。
當然,更多的還是驚訝。
“不過短短時日,竟已有人破解珍瓏大陣,為何師尊竟然全無所感?”
驚訝聲中,一條灰衣人影從高聳崖壁中,長掠而下。
幾次起落間,他便如一片柔羽,飄蕩至鐵手、段譽兩人身前,抱拳道:
“逍遙派弟子蘇星河,見過兩位貴客。”
這灰衣老人雖是約莫已有甲子之年,依舊是長身玉立,玉樹臨風。
那張帶著沉鬱之色的悲苦麵容,哪怕滿麵風霜皺紋,仍是清臒卻不減俊逸。
逍遙派收徒,雖然沒有自在門那麼多禁忌,但是自祖師逍遙子以下,到二代弟子“逍遙三老”,再到後麵的三代弟子,收徒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逍遙派弟子,隻招俊男美女。
這一點向來為武林中津津樂道,鐵手和段譽亦頗有耳聞。
所以,他們隻一看那灰衣老人的形貌,就知道這人至少有七八成可能,便是正派的逍遙派弟子。
老人先看向鐵手,微微頷首,再看向段譽,目中神光大放,快步上前,激動道:
“敢問這位公子,可是破陣之人?哎呀哎呀,好相貌、真是好相貌,師尊一定會滿意你這種內外俱美之人。”
段譽麵露尷尬神色,抬起袖子,指了指前方瀑布,低聲道:
“老前輩,那位才是真正的破陣之人。”
“嗯?”
蘇星河順著段譽的手指轉過頭,這才看見,在那一片白茫茫的水霧中,竟然還站著一個身量頗高,背部輪廓極為明顯,宛若雕塑般堅實的人影。
徐行也感受到蘇星河的目光,悠悠轉身,麵對這位無崖子的關門弟子,拱手微笑道:
“徐行,徐踏法,見過蘇前輩。我等乃是奉諸葛神侯之命,特來無量山中,拜見無崖子老前輩。”
見到徐行那張俊美出塵,渾然不似凡夫俗子的麵貌,蘇星河倒吸一口涼氣,連連道:
“天人之姿,謫仙之表,徐公子快請進,快請進,師尊已在內裡等待多時了!”
原本在蘇星河看來,段譽的相貌已算是相當不錯,文秀之餘,還有滿身英風銳氣,實在是人中龍鳳一般的人物。
這種相貌和氣質,哪怕是放在逍遙派中,亦是在平均水平線上,不輸給他師尊無崖子多少。
可是跟眼前這個謫仙天人一般的人物相比,就差太多了,這是實實在在的判若雲泥,天淵之彆。
就像由泥巴捏成的泥人,就算再如何栩栩如生,可跟窯火燒製出來,光潔細膩的瓷人一比,那種差距根本是不言自明。
這完全是兩個物種的差彆。
其實,由於徐行的精神境界太過高深,足以令常人將他的相貌忽略過去。
一般能夠窺破他“真相”的武者,都是在心意修為上頗為精深的高手,自然也不會過分地在乎相貌。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看人不是看相,而是“望氣”,也就是觀察一個人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質。
當然,於春童那種心有執念者除外。
不過,徐行因為剛剛破陣時,度化了太多靈力之故,整個人如今正是處於被靈力簇擁的狀態中。
所以,在高手眼中,如今的徐行乃是實實在在的“燁然若神人”,從氣質到麵貌到身姿,都是那麼顯眼,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因此,蘇星河才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一見到徐行,他甚至連段譽和鐵手都拋諸腦後,也不去問諸葛神侯的近況,一步走到近前,扯住徐行的袖子,就要將他往瀑布後帶去。
徐行一看他的激動麵色,就知道,這位老人在漫長時光的等待裡,已經積累了太多的鬱氣。
故而,他此時一見有機會能夠得償所願,才會萬事不管,如此失態。
徐行並未多說,隻是站在原地,伸手接住一滴飛濺水珠。
水珠晶瑩圓潤,聚在那纖細圓長,間有網縵的右手食指尖,宛如一輪小巧袖珍的明月。
蘇星河的目光,也被這水珠吸引過去,徐行指根輕輕一震,水珠破空飛射,正中老人眉心。
蘇星河隻覺從上到下,都泛起一股細微涼意,好像那不是一滴水珠,而是一道清泉,將他的身心都洗地得通透明亮。
老人目光一震,胸中那股躁動徹底平複下去,目光重新清明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慚愧道:
“對不住,是在下失態了。若非徐公子仗義出手,我或許還有走火入魔之虞,感激不儘。”
說完,蘇星河拱手,朝徐行深深鞠了一躬。
他這番話還真不是危言聳聽。
此界武者們控製內力,皆是以心念約束,若是心情起伏過大,難以自控,內力就會脫離原有的循環框架,衝擊到人體精微處。
嚴重一點的,甚至會影響形神結構,令人神智癡迷,這便是所謂的“走火入魔”。
蘇星河感激之餘,心頭亦泛起些驚訝。
他感覺得到徐行這一滴水珠中,分明沒有蘊含絲毫的內力、念力,卻能有如此神效?
就像是這水珠本身活了過來,主動為他洗滌身心一般。
簡直是不可思議。
徐行倒是完全不覺得這是什麼恩惠,隻是抬起手,扶住蘇星河的身子,微笑道:
“我對無崖子前輩,也是神交已久,如今既有機會拜訪,又豈能令前輩久候,還請蘇老帶路。”
說完後,徐行又提醒道:
“我剛剛破陣之時,鬨出來的動靜似乎有些大,進山之人中,亦有些高手,說不定便能沿途尋來。”
聽到這番話,蘇星河的麵色更加嚴肅。
很顯然,先前無量山外那三方對峙的陣仗,他是心知肚明。
蘇星河更知道裡麵不僅有丁春秋這個逍遙派叛逆,還有鳩摩智、七絕神劍這樣的頂尖好手。
他看了眼鐵手,想起徐行剛才提起的神侯府,忽地恍然大悟,又拱拱手,問道:
“閣下,莫非便是鐵二捕頭?”
自來到此地後,終於被蘇星河重視起來的鐵手倍感無奈,但他畢竟性子端方,並不以為意,仍是拱手回禮:
“江湖朋友抬愛罷了,蘇老叫我一聲鐵遊夏,或是鐵手就好。”
其實,鐵手的外貌和氣質,絕對稱得上不俗,謙和、開朗、從容,舉止悠閒淡雅,足以令任何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好感。
隻不過跟段譽,以及徐行這等人物走在一起,就不免遜色那麼五六分、七八分了。
既然認出鐵手,知道是神侯府來人,蘇星河自然沒有更多疑慮。
諸葛神侯的人品,天下有口皆碑。
更何況無崖子本就是諸葛正我的摯交,他門下弟子對這位神侯的了解,還要更甚於那些隻能捕風捉影的江湖中人。
隻要是神侯府的人,那就足以信任。
蘇星河伸手前引,肅然道:
“家師正在洞中等候,還請三位隨我而來。”
原來,在那懸瀑之後的山壁中央,還有一處洞穴,鐵手猿臂輕舒,雙手一撥,剛強渾厚的內力噴薄湧出,將湍急瀑流分開,顯出道路。
蘇星河見他年紀輕輕,內力已深厚如斯,能舉重若輕地分開瀑布,心中對鐵手的評價更高一籌。
四人接連走入後,卻見洞穴中是一條向下延伸的坡道,隨著坡道的不斷下行,洞穴的輪廓也跟著千變萬化起來。
走出去百餘步後,徐行等人發現,這通道旁,開始出現出現諸多紋路,延綿向下,似乎可以練成一副氣勢磅礴的壯闊壁畫。
這壁畫並非是雕刻而成,那些凹陷下去的痕跡,沒有任何斧鑿的痕跡,而是被某種無形大力,硬生生按壓下去,成為了比周遭石壁更密的形態。
蘇星河介紹道:
“這便是北冥神功的訣竅,家師曾說,若有人能悟出其中奧秘,便可打開山壁深處的石門,麵見他本人,得傳神功,成為逍遙派下一任掌門。”
言及此處,蘇星河流露出些羞愧神色。
“我資質魯鈍,雖是在此坐困三十年,卻依舊隻能悟出點粗淺皮毛,無緣入內麵見恩師……”
說到這裡,蘇星河長歎一聲,低聲道:
“其實,我也想再見他一麵……”
鐵手和段譽都能聽出蘇星河言語中的悲切之意,他們對師長也都有如蘇星河這般孺慕之情,自是感同身受,亦不免為之暗自傷懷。
徐行卻隻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朗聲一笑,自信滿滿地道:
“破解神功這種事,我向來拿手,諸位且看我手段!”
——
就在其餘人正在陣中,沿正確路徑蹣跚而行,徐行等人研究北冥神功之際。
無量山外,又傳來壯烈的歌聲、鼓聲,還有醉生夢死的舞者,以節拍踏著步子的聲音。
一條凜凜大漢,被三十一名花衣女子簇擁著,緩緩自山外而來。
那人熊背虎腰,粗眉大眼,滿絡胡髭,身長八尺,濃眉虎目,進退生風。
她們圍繞著他跳舞,一麵痛飲狂歌,火燒得像愛的狂歡,又像經曆一種極過癮的自殺。
很顯然,她們崇拜那人,那個悲歌慷慨高大豪壯的漢子。
來者,便是丁春秋等待已久的強援,“四大凶徒”中最有氣勢,最具氣派,也最聲勢浩大、光明磊落的“神手大劈棺”燕趙!
還有他那三十一名紅粉知己,也即是三十一名願意為他歌舞為他死的死士!
燕趙一麵喝酒一麵睜開醉眼,看向遍地狼藉的現場,哦了一聲,大手一揮,豪笑道:
“哦,看來咱們還是來得遲了,走吧,先進山,去看一看那無崖子老兒,究竟是何等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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