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徐行這種自信且自負的人來說,最好的勝利方式,就在對方最強的一點,硬生生摧折!
拚過一千拳,兩人激戰餘波的影響範圍,已經擴大到方圓五十丈。
隻見激烈碰撞的拳影,化成條條縱橫交錯的燦然金光,將整座戰場分割成無數塊,令人眼花繚亂,看不真切其中的情景。
一千拳後,始終堅持不退的“元”,終於後退!
整座戰場的燦金光影立時一收,化作徐行的挺拔身影。
他看向“元”,一甩手,長袖鼓蕩飄揚,挑眉朗聲道:
“現在,你明白了?”
“元”雖是大口嘔血,麵容慘白如金紙,目光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用手背抹去血跡,微笑道:
“其實,諸葛或許對,但元限的‘不知足’也未必錯,他隻是比起自己,更相信諸葛罷了。”
說到這裡,“元”手腕一抖,將自己那瀕臨破碎的骨骼用皮肉強行繃緊,又咧開嘴,嘿笑一聲:
“元限、元限,諸葛正我果真是他一輩子也破不開的大限。”
“元”的言語中,除了對元限的鄙夷外,也有一種深沉潛藏的唏噓。
從本質上來說,“元”身上雖是混入了徐行的某些性格特征,但他的確是真正的元限,兩人也具備同樣的性格缺陷。
所以,儘管“元”已經擺脫了以往的限製,仍是不免為元限的結局而感慨。
徐行微微點頭,看著這樣的“元”,他笑得無比欣慰,就像是在看一件由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完美作品。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他一手製造出來的存在。
甚至在對情緒之力的利用和掌握上,“元”比起他還要更勝一籌。
“其實,元限從開始一味反對諸葛先生起,他就已經丟掉了自我,隻不過是程度的多少而已。”
說到這裡,徐行搖了搖頭,對元限徹底蓋棺定論,他又看向“元”,目露期待,笑問道:
“既有明悟,那你還想做什麼?”
徐行雖然笑得和藹而親切,可語氣中仍是帶著一股無比堅決的剛強意誌。
想做什麼?
想到這個問題,“元”不由得露出輕笑。
他挺起腰背,高瘦身軀宛如一杆通天徹地的神槍,又像是直衝雲霄的勁矢,眉眼挑起,目光桀驁,一字一句地道:
“我隻想讓你看,我這最後一箭!”
言語落定,“元”深吸一口氣,原本已暗淡下去的金光,再次變得明亮刺目,甚至是灼熱熾盛。
此時,從他體內迸發出來的純粹力量,已經大到連徐行也要正視的地步,以“元”本身的功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
徐行微微一怔後,眼中興奮越發濃鬱,興致也高昂起來。
——純粹的情緒,竟然能夠引發這樣強的力量?
徐行意識到,這或許是一種他還未曾觸及過的新奇武學道路。
“元”一步踏出,大喝一聲:
“中!”
一語落定,他周身燃燒的金光驟然靜止,就像是一麵純金打造的鏡麵,再倏然碎裂。
“元”的身體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方式,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凝聚於徐行麵前,打出了自己那晶瑩剔透、仿佛寶石瑪瑙的拳頭。
對“元”這一“箭”,徐行沒有感到絲毫詫異,他那同樣燃著燦然金光的拳頭,不差分好地迎了上去,與“元”正麵對抗。
等到兩人拳頭正麵相撞這一刹那,因“元”方才那一動而產生的聲勢和餘波,才真正傳開。
三裡外,眾人隻聽一聲仿佛撕裂大地、貫穿長空,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徹底毀滅的尖銳聲響。
功力不足的“七絕劍神”之六、以及無情和“二舒一石”,甚至當場耳膜破裂,滲出血來。
哪怕是“老張飛”、“一線王”這樣的絕頂高手也感震動,原本廝殺慘烈、拚鬥激烈的戰場,竟也為之一靜。
不遠處,正施展身法趕來的喬峰一行人,也聽到這銳利聲響。
其實,徐行他們自少林而來,本都是一路同行,隻是在路過甜山之時,察覺到其中有風水陣局的變化,才上山一觀。
卻不曾想,正在此處布置陣局之人,竟然是“天衣居士”許笑一。
除此之外,同樣埋伏在甜山的,還有“天衣居士”的舊相好“神針婆婆”織女,還有他們的兒子、“洛陽王”溫晚麾下大將,“天衣有縫”許天衣,以及一眾六扇門高手。
眾人也是由此才得知了諸葛的計劃。
以諸葛的性情,就算是再如何相信徐行,再如何甘願為後輩犧牲,也絕對不會一點後手都不準備。
當蔡京認為自己找到機會,調集一切實力,要徹底絞殺諸葛之時,諸葛也見縫插針地聚集了目前所有能夠趕來的戰力,並且令他們在甜山聚集,並準備了“金蟬脫殼”的策略。
甜山老林寺的主持老林和尚,乃是曾跟隨“六分半堂”老堂主雷震雷縱橫馳突、打下這偌大基業的“殺頭大將軍”雷陣雨。
他曾經為了爭奪京師武林的基業,與迷天盟七聖主關七關木旦拚了個兩敗俱傷,令關七聖瘋病加深,最終遠走,不知所終,可謂是直接導致了迷天盟的崩潰。
那一戰後,雷陣雨也淪為廢人,所幸得了“天衣居士”之助,才得以恢複舊觀,重拾武功,但也由此看破紅塵,落發為僧,成為老林和尚,也成為諸葛的底牌,替他經營甜山。
所以,其實當蔡京等人將目光聚焦於神侯府時,諸葛已在暗中將甜山打造成了第二中心,時刻準備轉移。
諸葛也知道,隻要自己離開京城,蟄伏已久的左武王定然會直接將矛頭對準蔡京,以及那屍位素餐的皇帝。
而他便可借此機會,將追出來的先鋒給殲滅,消耗左武王等人的有生力量,為日後真正的決戰做準備。
換句話說,他這次出逃,本就是一種和左武王已有默契的表現。
猛然抬起頭,知道前方已有戰事,不再試圖保存內力,全速朝此地趕去。
這一次,兩人的交鋒,不隻是精神、意誌、肉體的對抗,更是兩段濃縮人生的直接碰撞。
徐行從這一次碰撞中,完整領略到了“元”,亦或者說元限那失敗而扭曲的一生。
“元”也從中了解到徐行的過去,知道他究竟是從何而來,又曾經做過怎樣的事。
“元”的夢想雖然遙遠而壯麗,可比起徐行的超越星海之夢,仍是顯得渺小。
更何況,徐行擁有的也不隻是夢想。
他在另一個世界,還曾真正鬨得天翻地覆,且一手主導了改天換地之事,登臨世間頂峰,乃當之無愧的大明第一人。
徐行的自信和意氣,都非是空中樓閣,而是由一次次勝利、一次次成功澆灌鑄成,這樣的心誌,才真正稱得上堅不可摧。
是以,“元”就算是找回了初心,並且從心靈最深處,挖掘出了尋常武者難以想象的龐然大力,想要勝過這樣的意誌、這樣的徐行,也是絕不可能的事。
這一次,兩人沒有再借助任何其他的力量,隻是純粹以意誌交鋒,所以並未激發出任何動蕩。
就連兩人站立的地麵,以及周遭的泥土都沒有受到波及,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平靜。
“元”身子一震、再震,渾身金漆片片剝落,顯出慘白的肌膚以及遍體傷痕。
他勉力抬起頭,嗓音沙啞,笑意依舊,意氣飛揚道:
“我這一箭,是否天下無雙?”
徐行沒有回答,隻是欣慰點頭。
“元”滿意頷首。
倒退三步後,他那具雄軀身後,竟而飄蕩出一條宛如青煙凝聚,渾身縈繞灰黑煙氣的影子。
對這條影子徐行不陌生,因為那正是人身三魂七魄雖凝聚的實體。
他在“大明世界”的最後一戰中,為了解決“燒身火”之厄,就曾以無上拳法,將自己的魂魄打出體外,破壞了“精氣神”三寶交融無礙的格局。
可是,那縈繞“元”魂魄的灰黑煙氣,徐行卻極為陌生,並且隻是一見,他就忍不住心生厭惡。
厭惡中,更有一種莫名熟悉感。
徐行神念一動,立時回想起來,好似從一開始見到的段譽,再到後來的鐵手、諸葛等一係列自在門人身上,都有著這極為相似的氣息。
他忽然想到,自在門中那些據說連祖師爺韋青青青也無法違背,一旦觸犯,立時遭受天譴的諸多“詛咒”、“誓約”。
難道那些極為靈驗的“詛咒”,正是來源於這種力量?
這究竟是什麼存在?
這種存在的隱蔽性極強,即便是徐行坐擁“打破虛空”的精神境界,也難以察覺。
並且,哪怕剛剛徐行和“元”的精神有極其深度的溝通和廝殺,都未曾感覺到這股力量的影響。
仿佛它真的就隻是存在於此,隻要不去激活,就不會對寄宿者造成任何影響。
若不是在“元”的魂魄上親眼見到這灰黑煙氣的存在,徐行都還隻以為這是自在門門人共有的氣質,亦或者說的特性。
——但,這也的確符合詛咒的特征。
不過,徐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想挑戰一番自在門那流傳至今,也無人破除的“詛咒”。
所以,如今既然有幸得見,徐行當然不會讓這東西輕易逃竄。
他右手一探,五指大張,掌心內陷,強悍念力席卷而出,化作一尊大日如來本尊相,以三界唯一、無量光明之勢,強勢鎮壓。
那灰黑煙氣仿佛感應到危險,當即聚成條條小蛇,朝“元”的魂魄鑽去,想借此避開此擊。
如若不然,它也要拖著“元”同歸於儘。
徐行眉頭一皺,神動則念至,天地間淒風大作,眉心睜開“牟尼誅”,殺伐之氣澎湃洶湧。
原本寶相莊嚴、威嚴肅穆的大日如來就像是驟然跳下蓮台,一把扯下袈裟和金身,化身成縱橫天地的絕世妖魔,朝那灰黑煙氣撲擊而去。
比起學自鳩摩智手中的“大日如來加持神變”,還是這糅合了“屏風四扇門大法”、自悟而出的“混天拳勢”更適合徐行發揮。
並且在以此轟碎“大日如來本尊相”後,“混天大聖”的淩絕之氣中,更添了一分殺僧毀佛,踢翻大雄寶殿的凶戾。
“佛魔變化、殺活一心”的意境一出,縱然這灰黑煙氣也難以抵擋,當即被徐行的徹底鎮壓。
可就在徐行想要集中精神,想要探尋其中奧秘之時,這東西竟是直接崩碎開來,融入到冥冥中的靈力洪流中,投往某個不可知之處。
以徐行的感知,縱然是麵對淩落石的“走井法子”、李秋水的“瞬空挪移大法”也能捕捉得到去路。
可如今他卻絲毫分辨不出,這股力量究竟去了哪裡,就像是彙入大海的一滴水珠,任是誰來,也難分彼此。
“嗯?”
徐行低下頭,空無一物的指尖,眉宇逐漸舒展開來,嘴角咧開,流出真心的笑意。
有趣,實在是有趣。
果然,這個世界還有更多值得我去挑戰的東西。
念及此處,徐行失笑搖頭,右手扣指成爪,擒拿住“元”的魂魄,極其粗暴地將之塞回肉體中。
——既然說了要將此人擒拿回去,令諸葛正我發落,徐行就絕不會允許他死在自己麵前。
令“元”魂魄歸位後,徐行又凝聚出數條水藍靈光,為其肉身恢複傷勢,再拎起他的衣服,衝天而起,朝諸葛等人所在之處而去。
就在徐行和“元”分出勝負之際,“劍”、“老張飛”、“一線王”等人也有感應。
“元”展現出來的力量,已他們感受到無比震撼,知道此人已經進入到一個他們難以揣測的境界。
——可那個年輕人,卻比他更強。
——深不見底的強!
眾人更意識到,比起天絕這個曾經的“九五神君”,剛剛那位衝天而去的年輕人,才是真正恐怖的強者。
——若是此人回援,我等豈有命在?
這些高手完全沒有絲毫交流,就已明白今日已是事不可為,不約而同地萌生退意。
這些絕頂強者們一開始,雖是被天絕的“九五神君”之名所震撼,但是交手幾次後,他們也發現了天絕的破綻和缺陷。
——這位老牌強者雖然展現出了與傳言相符的統治力,可激戰至此,他卻連一個人都沒有殺!
這絕非是“九五神君”應有的性情,如此行為舉止,隻能說明一件事:
——他的武功,定然在某種層麵有了滯礙,隻怕固守有餘,進攻不足。
因此,眾人心念一定,當即朝四麵八方逃去。
他們想的的確不錯,天絕的“六道輪回大陣”破碎後,還未真正完成重鑄。
如今的他若是運用“屏風四扇門大法”過度,也會難以消解體內殺氣,所以,現在的天絕,難以一直如此發揮。
因此天絕一旦主動出擊,全力出手數次,未曾真正克敵製勝,便要自受其亂。
這也是為何,至今為止,他都隻是一味固守而已。
見“七絕劍神”等人意識到這一點,天絕也不感到意外,更不認為自己的計策已經失敗。
因為,這缺陷隻是他自己武功的缺陷——可現在的天絕,卻絕非是一人在戰鬥。
就在“劍”羅左右施展身法,撕空裂氣,朝極遠方縱去之時,一頭皮毛青黑,凶戾橫暴的蒼狼橫空出世,仰天長嘯,挾無匹煞氣,朝他吞噬而去。
羅左右心頭一顫、頭皮炸開,心底深處湧現出無與倫比的危機感,長劍一旋,劍氣成圓,盤旋切割。
砰然一聲,蒼狼與劍氣齊齊破碎,羅左右向後橫移出去三尺,大口嘔血,身軀狂震,長劍亦是嗡鳴不已,虎口崩裂,伸出血絲。
另一邊,“老張飛”正要向後飛退,就見一個豪邁、雄壯,渾身繚繞金色光焰身影出現在自己麵前,抬手一掌拍出。
但聞龍吟震天,一條黃金澆鑄、栩栩如生的長龍,直衝霄漢。
“老張飛”心頭一沉,雙掌平推,雖是勉力一擋,那具堪稱偉岸的九尺雄軀,仍是被打得向後倒退九步,每一步,都在地麵炸開一個巨大的圓形坑洞。
他悶哼一聲,沙啞道:
“喬峰!”
來者正是蕭遠山、喬峰父子。
蕭遠山一步踏出,豪笑一聲,以一種蒼狼吞月的氣勢,朝羅左右衝殺而去,所過之處,腳下儘數裂開仿佛巨獸爪牙的淒厲痕跡。
“峰兒,咱們爺倆就來比一比,究竟誰先殺敵!”
喬峰同樣爽朗大笑:
“爹爹寶刀未老,兒子又豈會遜色!”
一語落定,身化長龍,撲向“老張飛”,兩人體型雖是相差懸殊,但這一刻,喬峰的氣勢卻將“老張飛”完全蓋過。
另一方,“唐老奶奶”也被巫行雲、懶殘大師聯手迫住,難有伸展空間。
“一線王”則是被鳩摩智、張三爸、梁癲、蔡狂、天元、天鬥等一眾高手團團圍住。
自從樹林一戰以及少室山一戰後,鳩摩智等人對圍攻已是得心應手,一層又一層、一重又一重。
正麵有張三爸等高手接住“一線王”的攻勢,令他難以脫出重圍,鳩摩智、梁癲、蔡狂則是以密宗大法乾擾其人神誌,其餘人則是在周遭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插手。
如蘇夢枕、無情這般高手,更是能見縫插針,抽冷子給“一線王”來上幾下狠的,令其人傷勢加重。
“天衣居士”等一眾高手更是開始就地布陣,務必將這群人儘數留下來,力求萬無一失。
一時間,就連諸葛都看得有些眼花繚亂,這麼多年風刀霜劍下來,他可謂是世間最適應被圍攻、以弱勝強的強者。
也因此,哪怕是在神侯府被團團圍困的危機險境,諸葛也能彆出奇計,算計死方應看、米蒼穹兩人。
可這種以優勢兵力將對方圍困,進行絞殺的戰例,還屬諸葛生平首次,是以,饒是以他的心智,也不由得升起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很快,令他感慨更深的事件又出現。
——徐行拎著宛如一條死狗的“元”,從三裡外返回,墜落諸葛麵前。
煙塵中,徐行抖了抖“元”的身子,對諸葛微微一笑,朗聲道:
“先生,幸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