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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幾乎京城中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向那個天空中一閃而過的黑影。
比起真正的太陽,其實這個人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可是當他躍至半空時,所有人都看到了他。
——並且隻能看到他。
好似在這條人影身上,有著某種浩蕩而恢弘的氣魄,籠罩一切、飽含一切,更可將世間萬物鎮壓。
然後,他也真的“鎮”了下來!
轟轟轟轟轟!!!!
此際,徐行的身影已不像是烈日亦或是陽光。
他更像是一柄被天神怒擲而出的燦金神劍,快絕無倫、淩厲無匹,以一種堪稱蠻橫的凶猛姿態,正麵擊中殿前廣場。
難以形容的巨大爆炸在原地產生,這一次撞擊所造成的聲勢之大,響徹整個皇城,令所有人都聽得無比清晰,隻疑是天降雷霆、霹靂暴動。
廣場中心猛然凹陷,四周鋪設整齊的石料更是斷裂破碎,向下坍塌陷落,更遠處未遭受直接撞擊的石板也開始劇烈翻騰。
震動蕩開,令整座大殿的廊柱都顫抖不已,瓦片掉落,窗戶更是在第一時間爆開。
陽光透過濃濃煙塵和飛濺碎石,流淌在此人輪廓分明、俊美如神的麵容上,令他飛揚的眉眼間,平添一抹明銳寒光。
——果然是他!
看清那張臉相貌的刹那,趙烈雖是憤怒,心中仍是生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自從聽說徐行近些天來的作為後,趙烈就意識到,自己遲早有一天要麵對這位橫空出世、戰績彪炳,有“天下第一實戰派”之名,甚至隱約有“天下第一強人”之實的逍遙派掌門人。
可趙烈沒有想到,這一戰竟然會來得這樣快。
趙烈更沒想到,徐行竟然會在自己一生中最得意、最美妙的時候,用這種方式出場,奪儘他的風采,更破壞了他此生僅有的暢快感受!
念及此處,趙烈目視徐行,眼神倏然轉冷。
他單足一頓,五柄神兵飛縱而來,懸停身後,宛如一麵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又像是將地麵傳來的恐怖震勁給硬生生地攔住,
兩股力量一交迸,立時直衝向上,轟爆了半個大殿的穹頂屋簷,殿外大門、廊柱亦是斷裂坍塌,令陽光能夠毫無保留地灑落進來。
兩人之間也再不存任何阻礙,正式相對而立。
徐行落地之後,先是活動下身子,趙佶被釘在宮牆上的屍體後,他挑動眉頭,遺憾道:
“下手這麼快?”
徐行搖搖頭,移開目光,落到趙烈臉上,負手卓立,饒有興趣地問道:
“搶了我的獵物,怎麼賠?”
他質問趙烈的時候,語氣和態度都極為隨便,臉上還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表情。
顯然,徐行沒有真正把趙佶的命放在心上,隻不過是隨口找個由頭挑釁而已。
殺了趙佶後,趙烈心中已有皇帝的自覺,如今見徐行這般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狂徒做派,心中惡感大生。
趙烈雖是看不起趙佶這昏聵無能的天子,但也要承認此人仍是宗室弟子。
對趙烈來說,殺趙佶是乃是秉持大義,為趙家清理門戶,但他卻很難接受徐行這種草民,肆無忌憚地對大宋天子喊打喊殺。
——甚至是明火執仗地打上門來。
無君無父到這種地步,實乃趙烈生平僅見。
從徐行身上,趙烈甚至感受不到他對皇權有一星半點的敬畏恐懼。
這讓前半生險些被皇權逼得家破人亡,後半生又汲汲營營追求帝位的趙烈,甚至感到了一種羞辱。
趙烈深吸一口氣。
烈日遍照下,他的目中折射出奇強烈的懾人神光,炯炯光明,又無比深沉,似一條蟄伏萬年的老龍,更挾一股如森寒刀鋒的冷酷意味。
“徐踏法,你身為神侯府中人,竟敢衝擊宮城重地,犯上作亂,是真以為朕不會殺人嗎?”
聽到這話,徐行隻是奇怪地看了他幾眼,露出了然表情,搖了搖頭,嗤笑道:
“立場都已分明到這種地步,還要扯什麼大義名分,說得自己好像逼不得已一樣。”
他抬起頭,用一種無比奇怪,好似看待某種珍稀異獸的目光,上下打量趙烈,歎息道:
“我看你是在宦海沉浮太久,渾身都給官味兒醃透了,到這個時候,還在打官腔,徒惹人笑。”
徐行發自真心地疑惑道:
“趙烈,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練拳的,能不能爽快些?!”
趙烈聽到這番直抒胸臆的痛斥,看著那個神情毫無陰霾的人,麵皮忽地一抽,露出針紮般的表情。
隻因這種正大光明、正道直行的氣魄,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刺眼了。
趙烈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討厭太陽。
隻因他的體魄底子並不算好,幼年時在少林學武,打熬氣力那段日子裡,熾盛而熱烈的大晴天對他來說,無異於一次酷刑。
雖然趙烈很快就憑借自己的絕世天資,入選達摩院,避免了純粹的苦熬,但那段日子仍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並且,除去肉體上的痛覺殘留外,趙烈也是打心底裡厭惡這種亮堂堂的感覺。
其實,自從趙烈明白自己的身世後,就始終以太祖血裔、賢王之後的出身為榮,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太祖後人的身份,重奪皇位,傲立天地間。
可如今把持朝政的卻是太宗趙光義一脈的後裔,他們對八賢王府更是嚴加監管,令趙烈難以用真實身份行走江湖。
對他這種渴望在陽光下叱吒風雲,掌握天下權柄的堂堂男兒來說,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種痛苦。
其實,趙烈的母親為他取名為“烈”,正是諧音“昭烈”。
昭烈帝素有高祖之風,其德昭昭,其行烈烈。
趙母取這個名字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想讓希望趙烈也有太祖之風,能夠匡扶宋室,最好能夠完成昭烈帝未能完成的夢想——再造江山。
自從暗中見過母親一次,知道她老人家對自己的期待後,趙烈胸中那種渴望揚名立萬,以堂堂正正之身,重造山河的心情也越發迫切。
可即便如此,趙烈仍是隱姓埋名。
隻因他要大成大就,他要一鳴驚人。
如今天下局勢紛亂,趙烈相信盯著八賢王府和少林的絕非唐門一家,若是提前暴露身份,固然能得一時快意,卻一定不是最佳選擇。
想笑到最後,就一定要忍到最後。
所以,他忍。
趙烈是個很清醒,也分得清輕重,辨得明取舍的人,他既然選擇了這條霸業皇圖,那其他一切都可以犧牲,都可以放在一邊。
哪怕是自己的感受,也是一樣。
不過忍這種事絕無限製、也絕沒有儘頭,忍了這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趙烈不知道,一個人若是和光同塵太久,就會變得一身都是塵,沒有了光。
慢慢地,趙烈變了。
他不僅忍,他還狠,更不擇手段。
原本追求正大光明的心,也變得深沉莫測。
所以,趙烈用玄慈的兒子要挾他,還在武林中暗地裡培養出了“十三凶徒”、“四大皆凶”,以及唐門門主唐十五來攪亂江湖局勢,為自己鏟除異己,謀取私利。
在朝堂上,他扶植了還有淩落石這位“驚怖大將軍”,又用純粹武人的身份,拉攏了“叫天王”、“萬人敵”這兩個武功高絕的官場同僚,為日後的大計而積攢實力。
——蔡京雖然武功頗高,終究不是武人,他也永遠做不到如趙烈一般,對武人平等視之,更給予武人最在乎的尊重。
所以,萬人敵、叫天王叛了他。
比起風頭、名氣,趙烈要的是勢力、實利。
他知道,自己要登臨大位,就要掃除障礙。
掃除一切、所有、任何障礙。
所以,趙烈即便是在西夏戰場牛刀小試,展露絕世武功,以軍功封侯後,仍是韜光養晦,隱於暗處,默默積攢實力。
因為這樣的處境,最有利於他觀察清楚每一個人的性情,誰是他的障礙,誰是他的朋友。
也因為他早已熟悉了這樣的處境。
趙烈也由此變得更討厭陽光。
可今天不一樣。
今天的趙烈,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因為他已經逐走了諸葛、斬殺了蔡京、打死了趙佶,皇位近在眼前,即將達成畢生所願。
就連原本刺目、厭惡的陽光,在趙烈眼中都變得那麼明亮、那麼燦爛。
趙烈甚至感覺,這就是自己由暗轉明的第一步,他也終於可以不用再偽裝,而是能夠由著本心,肆意展露自己的性情。
他也終於可以從幕後走到台前,迎接眾臣子那或崇敬、或畏懼、或驚恐的目光,享受這種被人仰視、揣測的感覺。
可當趙烈看見徐行,聽到徐行那番話的刹那,這種快意和滿足就被撕得粉碎。
因為趙烈無法欺騙自己,他知道徐行說得很對,他也無比深刻地意識到一件事:
所謂由暗轉明的想法,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
長達數十年的隱忍,早已將趙烈性情改變,他也早就成了習慣黑暗、不擇手段之人,再回不去了。
就在這關頭,漫天煙塵中,影影綽綽地顯出許多人馬,徐行更能感受到幾股格外強悍的氣息,正隱藏在人群中,對自己釋放出濃烈殺氣,隻是引而不發、等待時機。
這其中的每一個人,至少都是比肩喬峰、巫行雲,有資格與諸葛正我爭鋒的絕世強者。
就在趙烈孤身進入大殿前,絕滅王等五大絕世高手,就已攜帶各自的人馬,將宮城內死忠於皇帝的侍衛清理乾淨,徹底控製了皇宮。
注意到徐行的到來後,這些高手雖也感到驚訝,但這種驚訝尚不能令他們喪失鬥誌,更何況,還有趙烈這個武功通天徹地的左武王坐鎮?
所以,眾高手們便帶著人馬在第一時間趕來,這個格外膽大包天的狂徒團團包圍。
雖是身處十麵埋伏中,徐行卻絲毫不以為意,隻是雙手抱胸,昂首卓立,笑道:
“比人多勢眾?”
言語落定,徐行身後驟然騰起一條濃烈豔麗的神光,赤紅如血,卻沒有絲毫腥臭氣,反倒是令人一見便心神振奮,熱血沸騰。
光芒散儘,一個枯瘦老僧已落於殿前廣場。
他手裡提著一柄熠熠生輝、晶瑩剔透的血紅劍器,正是諸葛正我從方應看手中繳獲的“血河神劍”。
天絕的“屏風四扇門大法”本就和血河派“一氣貫日月神功”有相同之處,再得血河神劍,可謂如虎添翼,能夠補足如今固守有餘,進取不足的缺陷。
趙烈看著天絕,麵色一凝,沉聲道:
“師父,你……”
在趙烈心中,自己這位師父一向是不問世事、潛心武學的純粹求道者。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天絕居然會走出後山秘洞,來到開封礙自己的事。
趙烈更能察覺到,如今的天絕,已經產生了某種他所不知道的蛻變。
他還沒開口,天絕已雙手合十,淡然一語:
“玄慈已死,為少林,老和尚不得不來。”
言語間,兩條雄壯大漢的身影,已掠空而來,劃出一個巨大弧線,橫跨重重宮牆,最後砸落殿前廣場。
蕭遠山直視趙烈,雙眼綠油油一片,森然肅殺,用大拇指緩緩抹過唇邊,嘴角咧開,笑容猙獰,像是盯死獵物的孤狼,不將其抽筋扒皮吞進肚中,絕不罷休。
自手撕羅左右後,蕭遠山身上那股沉寂了三十年的凶悍殺氣,流淌於血脈中的殘酷意念,已被徹底喚醒,並且是噴薄欲出、不吐不快。
若是以往,為了妻兒子女,蕭遠山便會將這衝動克製,令這殺念停止,但今日這翻騰的衝動和殺念,將會成為他克敵製勝的最佳武器!
喬峰臉上卻沒有任何激烈的神情,隻是平靜,那平靜中更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堅決。
——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堅決。
——也是必殺趙烈的堅決!
喬峰這一生中,還沒有哪一次,如此渴望殺一個人,但無論是為父母,還是為丐幫兄弟、武林同道,他都絕不會放左武王活著離開此處!
又見一條霜冷長河橫空,森寒凜冽,所過之處,氣流凝結成晶瑩冰晶,折射陽光,儘成七彩繽紛之色。
巫行雲腳踏長河,蓮步輕移,緩緩而來。
在場眾人中,隻有她與趙烈沒有多少仇怨。
可是看到趙烈那副唯我獨尊、睥睨天下的神情,巫行雲就發自心底地感覺到不爽——隻因這位“天山童姥”也是這般性情。
更何況,他還是李秋水那個賤人的姘頭!
想到這裡,巫行雲周身寒氣更盛。
其實,巫行雲自從被徐行“灌頂”,成為逍遙派護法後,就已真心實意地認為,他的確是最好的掌門人選。
她也由此萌生了新的人生目標——要助徐行將逍遙派建立成四海九州第一顯赫宗門,令她巫行雲的牌位,日後也能聳立於新逍遙派的祖師堂。
奈何先前幾次大戰中,徐行等人動手實在太快,令鼓足了勁要建功立業的巫行雲都找不到機會,今日這場大戰,她自不會放過。
隨著這些人的到來,隱藏於甲士之中的絕滅王、淒涼王等人,也是神容凝重,目光嚴肅,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大敵。
對方陣營中無論哪個,都是不遜色於他們幾人的高手,那老和尚更是高深莫測,完全看不出真實戰力究竟為何。
趙烈居高臨下地俯瞰徐行眾人,觀察了一會兒後,他卻忽地展顏一笑,鼓掌讚歎道:
“諸葛小花果然沒看錯你,可他為何自己不來,莫非當真是已然重傷?
不過無論如何,朕都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把這些亂臣賊子都聚在一起,朕日後要一個一個地清剿,還真得費些功夫。”
趙烈言語間,神態輕鬆,語氣篤定,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自信。
他又看向天絕,長長一歎,無比惋惜。
“師父,您實在是不該來的。
不過您放心,等您死後,朕也會留下少林,更為您在塔林中立一座最大、最高的浮屠塔,令後輩弟子瞻仰。”
麵對趙烈這帶著施舍意味的語氣,天絕隻是一笑,淡然道:
“塔林已經毀了,毀在老衲手裡。”
隻一句話,天絕就令趙烈明白自己的決心和意誌,也讓他明白,自己在少林的謀劃,已然成空。
趙烈不再說話,隻是又歎出一口氣。
“可惜了。”
三字出口,趙烈揮揮手:
“登基的大喜日子裡,有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的命做賀禮,也不算辱沒了朕的身份。”
徐行也笑起來:
“似你這般狂人,徐某也是生平僅見,既然如此,還等什麼了!”
言語落定,徐行腳步一邁,十尺雄軀拔地而起,右臂筋肉虯結鼓脹,好似一根根擰緊絞纏的精鐵條,更釋放出熔爐般的熾盛熱力,以“神手大劈棺”的掌法,朝趙烈當頭拍落。
趙烈身為燕趙的師父,自然認得出來徐行的掌法,他隻把這舉動當做挑釁,冷哼一聲,右手一翻一轉,內力鼓蕩滿袖,勁風呼嘯。
五柄神兵中的紫金錘如蒙傳召,滴溜溜一晃,落到手中,迎風便長,化作一柄錘頭沉重,通體繚繞紫電雷光的巨錘,寸步不讓地迎向徐行。
雷光炸裂激蕩,金輝燦爛輝煌。
方才兩人不動聲色互拚之時,就已令整間宮殿晃晃悠悠、遙遙欲墜。如今正式交手後,餘波比之先前何止大了數倍,這座雄偉恢弘的殿宇也開始了無可挽回地崩毀,徹底坍塌。
“嗯?”
一拚之下,徐行立時從那柄紫金錘中,感受到一股無比澎湃、無比暴烈的雷霆震勁,如浪湧潮卷,縱然以他的體魄,都感到掌心發麻,手腕、手肘也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