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力量他很熟悉,正是雷門神功!
趙烈微微一笑,腳步一轉,手中紫金錘再動,發出更為劇烈的雷霆霹靂之聲,朝徐行氣勢恢宏地撞去。
徐行腳掌運勁,震得宮殿地基都晃了一晃,將整個人紮根於地麵,心臟猛然跳動,右肩一震一抖,迫發出不遜色於那股雷霆勁力的沉雄大力,強行與紫金錘再次硬拚一記。
轟然一聲,四壁斷裂傾倒,亂七八糟的零碎稀裡嘩啦地滾落,還伴隨著粗壯梁木,以及大塊大塊碎裂的屋頂。
但這些廢墟殘骸,還不及落地,就被第二波、第三波蕩開的餘勁給碾成碎屑,甚至是比碎屑更細微的齏粉。
這一次,趙烈沒能再頂住徐行的純粹力量,整個人向後翩然倒掠。
他臉上也露出訝然神色,顯然是沒想到徐行的力量和體魄,竟然強悍到這種程度。
不過,徐行剛要邁步追擊,趙烈身後的黃金鐧已猛然膨脹,挾一股須彌山傾、天柱折斷的恐怖氣勢,居高臨下地砸向徐行的天靈蓋。
這一次,又是融合了少林七十二絕技之“須彌山掌”、“大金剛掌力”的鐧法!
就連正在應淒涼王、叫天王的天絕都不禁抬起頭,望向此處,麵露感慨神色。
——單論對這兩門絕技的掌握程度,將掌法化為“鐧法”的趙烈,已不在他這個師父之下。
甚至是猶有過之。
隻因天絕雖是練完了全部的七十二絕技,可這些年來,逼得他要用這些武功來戰鬥的人,也有且隻有一個徐行而已。
而趙烈隱姓埋名,行走江湖這幾十年來,卻始終用這些武學來克敵製勝,更根據自己的戰鬥經驗,對其不斷推陳出新,最終才有了今日這一鐧。
從這個角度看,半路出家的天絕,反倒是正宗正統的學院派,自幼學習少林武學的趙烈,卻像是個半路出家的野狐禪。
當徐行和趙烈激戰時,趙烈麾下的五大絕世高手,也已找上了天絕等人,各自捉對廝殺。
徐行帶來的高手雖多,但有資格參與這種強者之戰的,也是寥寥無幾,其中諸葛正我內傷沉重,“元”也被徐行打得瀕死,葉哀禪也損耗頗多。
是以,徐行便隻帶了天絕等人直搗黃龍。
卻不曾想除去情報中那三位外,趙烈麾下竟然還有兩名隱藏的絕世高手,倒還反過來比徐行一方多了一人。
因此,實力最強的天絕,便當仁不讓地對上了趙烈陣營中,最強的兩人——“叫天王”查叫天,以及“淒涼王”長孫飛虹。
這兩人的實力,比起“劍”羅左右以及“老張飛”、“一線王”都要更上一層樓,老辣圓融之處,也要勝過巫行雲等人。
哪怕是天絕,在功體未全的狀況下,連戰二人,也要步步為營,無比謹慎,不複方才的輕鬆。
不過,即便如此,他仍是為趙烈的鐧法感到震撼,足可說明這一式威力如何。
直麵這一招的徐行,遠比天絕感受得清晰。
他更察覺到,這一式除了正宗淳厚的少林武學外,還雜糅了另一路淩厲凶悍的戰陣武學。
徐行猜的的確不錯,這正是源於開唐時期的胡國公秦瓊秦叔寶的絕學——撒手鐧!
這位胡國武昌公當初號稱“鐧打山東六府,馬踏黃河兩岸”,憑的就是三十六路翻天鐧,以及“馬上三路,步下三路”的撒手鐧,每到拚命之時,便將手中金鐧擲出,逢打必中。
這黃金鐧來得太快,徐行已無空隙收回右臂,隻能抬起左臂,五指成爪,打出一記氣勢恢宏,攫取日月的“摩月摘星手”,試圖擒住黃金鐧。
他左手五指剛與黃金鐧接觸,又見一條淒厲白芒洞穿空氣,挾金鼓齊鳴、千軍萬馬的慘烈殺伐之氣,自身前刺來。
趙烈如今已換了蟠龍棒在手,以棒做槍,槍頭一震,化作萬朵梨花般,點向徐行周身各大要穴,正是一路最精純的楊家梨花槍。
好在,此時的徐行已能抽出右臂,有了更多的施展空間。
他也是一代槍棒大家,如今以右臂作棍,施展出一路金剛怒目、殺伐淩厲的“緊那羅王棍”,竟是和趙烈拚了個旗鼓相當。
正拚鬥間,縮成巴掌大的紫金錘又從徐行身後破土而出,打向他的後腦勺。
好在徐行感知力極強,早已察覺地底傳來的細微動靜,身子前挺,右腿向後擺動翹起,以一記蠍子擺尾的“倒馬樁”腿法,將紫金錘踢得倒飛而回。
此舉雖是暫時避免了危機,可貿然出腿,仍是不免影響了徐行的身法騰挪。
趙烈看出破綻,腳下不停,仍是步步緊逼,手中長棍棍影如山,挾排山倒海之勢壓向徐行,不斷逼迫他出手應對。
同時,除去“龍頭拐杖”依舊鎮之以靜外,其餘三大神兵也在不斷發揮大小如意之能,不斷襲擊徐行周身各處,且每次攻擊都留有餘力,不讓徐行能夠將之擒住。
很顯然,趙烈正是要用這種方式,測算徐行的氣力、速度,究竟在什麼範疇,等到他心中有個大概之後,便是分出勝負之時。
刹那之間,兩人進行了數百次的攻防。
徐行被趙烈層出不窮的手段逼得左右支絀,身影時而沉重墜落,在地上砸出巨大凹陷,時而又飄飛而起,被紫金錘亦或是黃金鐧打的斜飛出去數丈遠。
兩人戰鬥的波及範圍,已是越來越大,並且不斷向宮城內推進,可徐行始終難以衝出趙烈以及五大神兵組成的包圍圈。
這種陣勢極為類似“金剛伏魔圈”。
隻不過趙烈一心五用,四大神兵以及他自己的配合,乃是真真正正的天衣無縫,沒有絲毫破綻可尋。
論純粹的力量和爆發力,徐行無疑是要勝過趙烈,但是五柄神兵實在是太過靈活,又兼有大小如意之能,可以說是真正的聚則成形,散則為氣,實在是防不勝防。
在正麵攻防中,憑借自己的手段占儘優勢後,趙烈心中大有揚眉吐氣之感,更覺快意非常。
但這快意中,還有一點小小的遺憾。
因為他注意到,饒是落入絕對下風,徐行的目光也極為冷靜,神情專注,緊繃麵容上也無絲毫驚惶,反倒是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興奮。
——這絕不是敗者應該有的神情!
的確,今天還是徐行自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但正是如此,他才會感到興奮。
若是沒有壓力,沒有生死間的危機,戰鬥又如何能夠讓他的心魂都燃燒起來?
戰意越是昂揚,徐行的思緒就越冷靜。
正如趙烈在用神兵頻繁試探徐行的手段,徐行又何嘗不是通過這種方式,試探趙烈與這五件神兵的聯係究竟緊密到何種地步?
交手數百合後,徐行敏銳察覺到,趙烈這五件兵器,並不能用單純的法寶、亦或是神兵來形容。
其實,這個世界本也有法寶一說。
就像鳩摩智的法駕,便可以說是一件法寶,其上的諸多風鈴、經幡,都是受了百來年香火供奉,哪怕是在粗通密法之人手中,都能發揮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效力。
劉獨峰的“捕神六寶”也屬此類。
隻不過,這種法寶的威力一向恒定,任是誰來使用,最終效果都大差不差,也很難威脅真正的高手。
另一種則是“血河紅袖,不應挽留”這種材質特殊,自鑄成便攜有奇力、異力的神兵。
這種神兵的力量,則要取決於使用者,使用者的刀術劍術越是高明、武功越是深湛,就越能發揮出威力。
如不應刀更是能以其中深蘊的魔性,激發兵主生命潛能,才會有“刀一在手人便狂”的傳說。
可趙烈手中這五件兵器不一樣,與其說是法寶、神兵,倒不如說是此人一身武學的結晶,亦或者說根本就是他的“身外化身”!
這也是為何,徐行剛剛會在紫金錘上,感受到雷門神功的氣息。
隻因那本就是趙烈以紫金錘殘骸,結合了雷門諸多神功的真意,再經由天雷煆燒七七四十九天後,才最終煉成的神兵。
這種武學思路,和徐行的“真形法體”之道極為類似。
隻不過,徐行是將這些武學都練上了身,最後組成“真形法體”,趙烈反倒是將這些武功都拆分開來,結合五大傳世神兵的殘骸,最終形成了五柄獨屬於他的神兵。
徐行也是這才明白,為何趙烈能夠有如此多的偽裝身份,因為他完全可以在扮演其中一個身份時,便隻用一柄神兵。
旁人縱使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其他武功的存在。
其實,這也是趙烈在見識了“六道輪回大陣”後,才萌生的想法。
在趙烈看來,“六道輪回大陣”之所以是一個失敗的設計,就是因為天絕實在是太在乎人身,也太在乎武功。
對趙烈來說,武功和武器沒有區彆,隻是幫助他爭權奪利,成就皇圖霸業的工具。
既然如此,為何不能剝離出來,單獨成為更好用的武器呢?
就比如說,六道輪盤平日裡若是能拆分開來,等遇到強敵再組裝成形,用於對敵,天絕也不至於被自己的武學成就所困。
並且,趙烈這個想法,也很好地規避了一個以目前武學理論很不好解決的問題。
那就是武人一旦靈體化,便會難以重聚肉身。
如“走井法子”、“瞬空挪移大法”,以及五行遁術等借助靈體化遁形的法門,就是為了能夠重聚肉身,才會各有各的缺陷。
對趙烈來說,靈體化並不象征著一種混同天地的至高成就,他隻是想要借助這種手段,在實戰中克敵製勝。
最後,趙烈的答案是——既然人身難以靈體化,那就靈體化我的武學成果!
不過,想法歸想法,想要將之付諸實踐、拿出成果,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當初趙烈還隻是玄澄的時候,就曾和天絕探討過這個問題,天絕也有些意動,不過仔細思考一番後,老和尚很快就提出了兩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其一:
這樣的載體並不好找。
其二:
就算真的以此法練成了絕世武學,不免有弱乾強枝之患,隻怕難以再攀升更高境界。
玄澄其實對第二個原因頗有微詞,因為他覺得,天下間的武道,若能走到他設想那個境界,隻怕也是進無可進。
甚至有可能,那本就是一條斷頭路。
不過在天絕這個開道者麵前,玄澄自不敢如此說,而且他也認可天絕的第一個說法,這樣的載體,實在是太難尋求,所以並未真個在此道用功。
不過,當玄澄成為趙烈後,卻陰差陽錯地發現了適合自己的載體。
先前提到過,八賢王府早年間,曾經保存了天波府楊家後裔遺留的“龍頭拐杖”殘骸,以及“天門神功”秘籍。
趙烈也正是某次潛入王府,回家探親之時,憑借一身卓絕的武學功底,發現了神兵遺骸的存在。
他察覺到,此物質地不凡,或許可以成為自己先前設想的基礎。
多方打探之下,趙烈也了解到,大宋五大傳世神兵的來曆。
當年太祖途經華山,曾遇見一名自稱扶搖子的異人,與之賭鬥棋局,卻敗在其人極儘殺伐的五步棋之下。
扶搖子取勝後,隻讓太祖許諾,等到日後江山定鼎,要予他華山做道場,太祖欣然應允。
作為酬謝,扶搖子贈予太祖五大神兵,並自言這五件神兵皆是來源於一個叫做不老長春穀的神秘所在,集天地之靈而生,關乎天下運數流轉,暗合龍脈,威能無窮。
事實也的確如扶搖子所說,這五大神兵在太祖手上,果真有驚天動地之能,助他成就一番事業,更闖下“一條杆棒等身齊,打天下四百座軍州都姓趙”的赫赫威名。
但這神力雖然恢弘,卻有窮儘,多次使用後,五大神兵也隻是五柄較為堅韌的兵器,最終被賜予了幾大功臣,幾經流落,湮滅於曆史長河中。
知道這段曆史後,趙烈更是有種天命所歸之感,更以集齊殘骸,重鑄五柄神兵,再現太祖昔日威名為己任。
經過數十年的奔走尋找,趙烈總算找到了最後一柄神兵,並成功將之煉製完成,成為自己武道體係的最後一塊拚圖,自此再無破綻可言。
如果說“金剛伏魔圈”乃是令“三天”成為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那趙烈就根本是將自己練成了一個千手千眼的存在。
神兵的存在形式和聚散如意的特性,就決定了它在單次時間內能夠發動的攻擊,要勝過人體太多太多,尤其是在趙烈以神意操縱的情況下,這個優勢還要更加明顯。
所以,“千手千眼”一詞,絕沒有絲毫誇張成分,甚至可以說,趙烈的攻擊頻率,完全已經超越了一千個尋常軍士。
若非徐行的精神境界實在太過高明,完全可以捕捉到每一柄神兵由虛轉實的刹那,隻怕早就傷在趙烈手下。
不過,這樣的招架和抵擋,終究有極限。
又過了一百招,兩條纏戰的光影已來到宮城外圍的城牆邊。
他們所過之處,地麵儘是爆炸破碎,泥土大塊大塊地翻開,像是有一千道雷霆霹靂,追著兩人的身影不斷劈落,才會造成這般景象。
為了抵擋趙烈的攻勢,徐行已將“天羽奇劍”與操縱氣流之能,發揮到了極致,周身五丈之內,儘是洶湧成災的氣流,狂飆激蕩。
趙烈見徐行這副模樣,先是祭起始終未動的“龍頭拐杖”,擺出蓄勢待發的模樣,同時令黃金鐧、紫金錘飛射而出,試圖阻攔徐行的動作。
徐行麵容果然一動。
可真正的攻擊不是來源於正麵的龍頭拐杖,而是他身後那一堵無比厚重的宮牆!
按理來說,誰也知道,趙烈既然始終不用“龍頭拐杖”,就證明這定然是他準備用來一錘定音的底牌,對“龍頭拐杖”的關注也出奇地高。
並且,趙烈也知道,徐行還要分出心神來關注那隨時有可能由虛化實、由實返虛的神兵。
兩兩相加之下,趙烈確認,徐行就算念力再強,也不可能抽出多餘心力,來關注其餘事。
這也便是他為徐行布置的殺局!
這一截橫有五丈的紅瓦宮牆,重重疊疊地卷動起來,就像是驟然化成一個大浪頭,居高臨下地朝徐行打了下去。
其實,以徐行和趙烈兩人的武功,不要說是一截坍塌宮牆,就算是山崩地裂,也未必威脅得到他們。
但在剛剛的交手中,兩人間已經達成了一個相當脆弱又極度危險的平衡,稍有一點變動,都會打破這個平衡。
更何況,真正的攻勢,並非是這宮牆本身。
而是那柄從宮牆後刺出來的劍。
劍名“破軍”。
劍招為“七殺”。
這一劍與其說是刺出,倒不如說是炸開!
長虹貫日不足以形容其劍之烈,彗星襲月不足以形容此劍之銳,所以這一劍隻能是炸,春雷暴動、怒電橫空的炸!
如此威力,甚至足以比得上趙烈的神兵一擊!
“炸開”這一劍的,乃是一個羽衣星冠,容貌清逸,身姿挺拔的道人。
他叫林靈素,號稱“金門羽客”。
很少有人想象得到,這個在朝堂中一向妖言惑眾,用裝神弄鬼之戲法博取皇帝信任,甚至被“黑光上人”詹彆野奪了國師之位的妖道,武功竟然會高到這種地步!
趙烈也抓住這個時機,發動了“龍頭拐杖”中潛藏的力量,一股宏大掌勁自杖中爆發,穿過足足六重介於虛實間的高聳天門,化為寬有五六丈的巨大掌印,重重拍中坍塌斷裂的宮牆!
為保萬無一失,趙烈自己也手持蟠龍棒,雙手一前一後把住棍身,以棍為槍,猛然向前連槍五步,渾身更爆發出無比慘烈的殺氣,好似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這正是宋太祖從陳摶老祖那無比淩厲、所向披靡的五步棋中,悟出來的絕世槍術。
——五步奪華山!
三大殺招一並襲來,趙烈可以保證,就算是自己和徐行易地而處,也隻有死路一條,絕無生還之理。
可漫天煙塵中,卻見一抹清泓秋水般的劍光,倏然鋪展開,朝趙烈刺殺而來。
出劍者竟然是林靈素!
——幻術?!
趙烈心頭雖是疑惑,如今局勢卻已不容思考,手中長棍去勢不停,仍是洞穿了林靈素的身軀,將內力洶湧,將這位“金門羽客”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趙烈發現,林靈素竟是已然身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趙烈想不明白,卻在第一時間選擇向後飛退。
他的戰鬥經驗何其豐富,自然知道,這是由於剛剛“天門神功”那一掌的掌勁實在太過宏大。
以至於如今周遭都仍然遍布罡風勁力,令自己的靈覺都受到了乾擾,所以才會判斷失誤。
隻要退出此地,他就還有重振旗鼓的機會。
就在趙烈心中萌生退意之時,林靈素的身軀殘骸中,忽地顯出一個圓乎乎的黑影。
趙烈忽覺手上一空,好似丟了什麼東西,又聽一個帶著笑意的歡快嗓音。
“好槍棒!”
趙烈不敢停留,身形向前衝出十丈之遠,才停下步伐,直到此刻,他這才感到一股火燙的熱流,從右臂處傳來。
目光稍向下移動,一截森白骨茬映入眼簾,斷裂的肌腱正軟軟地掛在骨頭上,切口平滑如鏡。
徐行右手握住嗡鳴不已、劇烈震動的蟠龍棒,隨手舞了個棍花,左臂抬起,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血跡。
他雖是受了傷,目光卻依舊灼熱,暢快笑道:
“好槍棒,不過,現在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