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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措怔了一下。
她本意是安慰誇獎這個小孩,卻沒想他激動成這個樣子。
那會兒二話不說就衝出去了,他其實在信任自己吧。
她差點搞砸了……
她狠掐了掐被角。
外邊的趙小六抱著程大郎的腿不撒手,對著虎狼一樣的差役甩了把鼻涕眼淚。
“乖乖我的巡欄爺爺們,坑死小的了!”
他沒啥血性,但嘴賤多舌,有命活著,就不忘說個俏皮話。
圍觀的鄰裡鄉親,一臉要笑不敢笑的神情。
衙役的名色眾多,班頭、牢子仗勢如虎,無頭鬼奉承他們,而巡欄則是通識各色牙行,乾著緝交錢稅的活兒,商戶、鄉民都要受管,拿東西不給錢很是尋常。
管這片的兩位巡欄自作主張,先要收了稅,放貸出去,賺個利息花銷。
哪想到被程大郎當街叫破。
他們不怕這漢子,柔玄鎮其他地方的巡欄都這麼賺錢,沒出什麼事。但衙門裡來了新的府尹,什麼性情底下人都沒摸透,真若是被這憨漢子吵嚷出去,終歸是一場麻煩。
“爺爺怕你們這些窮鬼沒錢交,先給你們提個醒!”巡欄隻好作罷,但氣勢不減,又把圍觀的人們罵了一遍。
眾人唯唯諾諾,心中恨極了他們拉大旗作虎皮,但仍不敢出口埋怨。
“程大,你可小心走夜路!”巡欄走前咬牙切齒。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蠢貨不長眼招子。
“嘁!”程大郎無所謂。
趙小六在人走後,對他千恩萬謝,瞅著自己腿傷處鮮血淋漓,臉上的恐懼久久未曾散去。眾人則是已經眉開眼笑了,這吊頸的麻繩鬆了鬆,兩個月的農閒又能賺一陣子錢了。
程大郎轉身又進了白家院,白明簡的神情使他又笑又搖頭。
“白相公,你原來也是愁這個啊。”
白明簡終於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露出幾分輕鬆笑容。
他對會識字的人很敬重。
初見白明簡時,他那正正經經的揖禮,讓這個粗壯漢子很受用。
他突然想起來什麼。
“斷了骨頭不能這麼捂的……”他作為獵戶出身,常自己熬製草藥,算是半個赤腳郎中,說著撤去被子,又撚了撚綁在阿措身子上的木板,啐了一口。“這丫頭斷的骨頭,綁的偏了一寸,再長幾天,這輩子彆想下炕了。”
阿措瞪的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啊?”
白明簡也湊上前,聽著他說的認真。兩個人心中不禁掠過一片陰影,那天治牲口的大夫難道還真是治牲口的?
程大郎要他幫著壓死她的胳膊,自己使勁抻直布條,重新固定。
這次更疼了。
阿措有心忍著,但這具身體肉皮細嫩的實在沒有耐受力。她直疼得咬破嘴唇,不住向後撞頭,這真不怪她,生理原因實在用精神控製不住,她在心裡真情實感地祈願了回下輩子去當軟體動物,再不長骨頭。
而程大郎見到的是她不哭也不嚷疼,奇道。“這丫頭是個啞巴,不對,她會說話啊?”
“白家哥哥,阿措,你們吃飯了沒!”粉蓮腳步輕快的進了來,見到屋裡情景唬了一跳,再見有個粗聲粗氣的大漢,嗷的叫了一聲,跑出門去。
“程家大哥要多少錢,我湊上了送到你府上。”
程大郎綁死了布條,側頭看了白明簡一眼,很是不滿。
“白相公方才沒要錢,俺要什麼錢。”他說著便往外走。
“程家大哥,巡欄會找你麻煩嗎?”白明簡沒想到在母親去世後,真心出手幫自己的竟是個素昧平生的人。
他想說謝字又覺得太輕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幫雜碎最怕府尹新官上任收拾人,有什麼本事,就是看老實人好欺負。再說,俺怕他們?也不看俺伯叔程傑江是誰?”
他方才看宋三那般,便明白了白姓人家受了訛詐欺負。柔玄鎮的人都心硬,不關自己的事情不出頭。他有點可憐白明簡,但他混在衙門口,曉得門道的。宋三背後是衙門的班頭牢子,這幫最有勢力的衙役默許他們坑摸拐騙,和宋三作對就是和他們作對,這事不能管。巡欄們地位不高,在衙門沒有說話的份,程大郎站出來說句話並不難,最終他還是決定幫這孩子一把。
白明簡臉色頓時一變。
程傑江當然大名鼎鼎,他是和祖父同年流放到柔玄鎮,白家因言獲罪,祖父其實是個端正的好人,而他是真正的懷奸挾詐之徒,在這兒落戶後幾年間教唆詞訟,把持官府,積累了萬貫家產。祖父曾告誡子孫,遇此人掩鼻而走,便是窮死餓死,也絕不能學這人欺壓良善,羅織罪名,辱沒了讀書人的身份。
他目送程大郎的眼神複雜起來。
粉蓮隔著門縫見人走了,才敢過來。
原來是鄰裡間已經傳開了好消息,林家大娘和粉蓮晌午一回來就知道了。林家大娘昨日急的一夜沒睡做吃食,大喜過望之後,撐不住精神倒頭就睡。
粉蓮偷偷摸摸將沒賣完的甜粥裝進食盒,送了過來。
“這是什麼糊東西!”粉蓮掀開鍋蓋。“好惡心。”
白明簡聽到,咳嗽了一聲。
“粉蓮妹子,南門口有商隊歇腳嗎?”
她想不到這日心上人竟主動找自己說話,眉開眼笑地說了句:“有的有的,我們娘倆走的時候正卸驢子上的貨呢……”
話音未落,他竄出去了。
“這粥不吃了?”粉蓮傻在原地。
“你走了,他就回來吃粥了。”阿措重新接骨,聲音已經疼得氣若遊絲了。
粉蓮眼睛又紅了,滿臉的委屈。
“因為那鍋裡是少爺做的,你說他做的惡心,哈哈。”
她曾以為粉蓮是個溫柔如水的姑娘,然而她錯了,粉蓮足足罵了她半個時辰。
“你是奴婢,他是主子,你還讓他來伺候你!”
“做飯是你教的?男人做哪門子飯啊!”
“他做的飯,怎麼沒噎死你個懶蹄子!”粉蓮越說越氣,上來狠狠地擰阿措的臉,嚇得她連連討饒。
“就一頓飯呀,我不是也怕少爺餓著嘛。”她心裡卻不以為然,再有幾天自己包管能將白明簡的家務活調+教好。
畢竟是白明簡做的飯,粉蓮耐不住好奇,嘗了一口鍋裡的糊粥,啐了她一口。“沒吃死你倆,那是老天爺保佑!”她都要心疼死了,以後每天過來,不能讓白家哥哥遭這個罪。
粉蓮雖痛罵阿措不歇嘴,但還是手腳麻利地點火燒爐子,洗鍋洗碗,收拾了一通屋子。
窮人家的吃食每一口都很珍惜。那糊粥裡麵粘在鍋底的豬肉,被她用鍋鏟小心地鏟出來,後用清水洗淨,把糊掉的部分拿菜刀剃掉,撒上鹽巴,密封在甕裡。
她瞪著阿措。“你是幾時修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