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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措跟個泥瓦工匠討價還價,白明簡在旁伸出一個手指來。
她瞥了他一眼,甚是不滿,嫌我講價一個時辰,那怎麼你不來。
白家院子尚在,可內牆門板都熏黑了,窗欞隻剩下幾條斷棱子,昨晚兩人將被子從裡麵堵上,湊合了一晚。黃老爺子進了門,晃了晃腦袋像是喝酒睡過頭了。
“這可成了乞丐窟了,阿措飯好了沒有,肚子餓了。”他似乎一點不奇怪昨夜的事情。
她無奈停住話頭,回屋從蒸屜裡取出兩饃饃盛在碗裡,拿給他。“屋裡漏風,屋外灰塵大,您老先回去吃吧。”轉頭又和泥瓦工吵起來了。
“小丫頭要都像你的嘴這般不饒人,我就不賺錢了。”泥瓦匠敗下陣來,油紙木料都算了最低的價格,上前去拿布尺量窗欞尺寸。
饃饃冒著熱氣,黃老爺子犯了懶,站在院子裡拿起就吃。
程大郎帶人進了門,把院子裡的人唬了一跳。
“不知哪來的賊人,把俺兄弟家燒成這樣。皂隸大哥咱得嚴加懲辦!”他領著皂隸進來,皂隸又是衙役的一種,他們腰間掛著錫牌,雉翎斜插在頭巾上,專管緝盜捉拿,大搖大擺的派頭可比巡欄威風多了。
皂隸見院落被燒得七零八落,心中有了數。前兩日,有人一張狀紙告到衙門,告宋三搶奪白家民田。當時差役們都去看熱鬨,要知道無頭鬼作惡,遭罪的人根本鬨不上府衙。
這事透著蹊蹺。
然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府衙上下的人都被打點,一張狀紙遞在了府尹大人的案牘上。素日護著宋三的焦班頭破口大罵,說這下流種子竟然跟軍門勾結上了,吃裡爬外,刀口向內,不能輕饒了。
謝靈芝謝府尹察覺出不同了,他到任後上手的幾個案子,班頭縣薄一味地勸說“排難解紛”、“止訟息爭”,使些銀子能過去的事,大人身為父母官應當體恤百姓。
這回身邊的人都說這是個窮凶極惡的人,謝靈芝很亢奮,短短幾日,宋三就下了大牢。
宋三就是乾這個營生的,公門裡的厲害手段再清楚不過,一進去就嚇得將大把銀錢撒了出去。僅僅從白家應補交的印契稅上,巡欄就榨出了三倍的油水。
衙役們這幾日議論,宋三是個螃蟹,不顯山露水,有肉都藏在殼兒裡了。
而這些,案子上的原告白家一無所知。將白家的田地過戶給宋三,根本就是由趙管頭的人接的手。
程傑江回來,程大郎去府衙應卯聽差,才曉得這些緣故。有些無頭鬼想要兩邊吃油水,被他攔阻了,他說白家窮得連遮頭的瓦都沒有了,往死裡欺負人,人家是要拚命的。
快到年下,死人不吉利。
皂隸聞說城裡出了火情過來,程大郎連忙跟上,說這就是被宋三訛上的白家。
“宋三確實可恨,白家後生你若願意,他在大牢裡兄弟們給他來點狠的。”
白明簡搖搖頭,他對眼前這些衙蠹的憎惡也不差宋三多少,誣執平民,欺惡良善,正是這些人的存在,他才在最開始就乾脆不走告官訴訟的路子。
“窮酸秀才不懂人話!”皂隸要錢沒要上,暗地裡嫌棄了一句。
程大郎全程跟著皂隸,很怕白家小少爺受了欺負,又怕他小孩子性子氣不過亂說話。卻沒想白明簡隻是悶悶不樂不太應聲,這心總算是鬆下來了,偷偷拍拍了他的肩膀。
“是兒不死,是財不散,你就隻當生了一場夾氣傷寒。明年鎮上徭役再這麼重,很多人家都得棄田,田價回落你再想轍買回來就是。”
“這丁丁當當響的不停,屋裡又不透亮,小丫頭縫不了衣裳了吧。”
黃老爺子覺著饃饃太素,想起了“叫花雞”的典故,他搓著手問道。“叫花雞能做了吧?”
他愛吃家禽,那日阿措撞飛了梅花糟雞的雞腿,他動不動就嘮叨一回,聚星樓的廚子回鄉下了,再就吃不上了。白明簡如今稱他為老師,每次他埋怨,也跟著痛心疾首地教訓小女奴品行德操什麼時候能像個好女子的樣子。
有一日阿措被逼不過,說那是你不會吃,叫花雞好吃多了。
她這會兒盯著瓦匠修窗戶,擺擺手不想理他。“老爺子,你先得找隻雞來。”
白明簡應對完皂隸,走過來和阿措說沒事了,宋三的那些嘍囉都被收拾了一頓,不會再來了,她心中的疑慮仍然不減。
她麵上裝作無事,點頭笑著說:“那便最好。”
程大郎似乎跟這兩個皂隸關係極好,他們也頗有些麵子,一口應承下兩日後納稅錢糧,會讓巡欄照顧白家。
她杵了杵白明簡,白明簡有什麼不明白的,深深歎了口氣。
她偷偷跟程大郎比了個口型。
“你給他們的錢,白家從花麵狸的皮毛裡出。”
姓趙的皂隸轉身要走,突然一回頭推了程大郎一把,往黃老爺子那兒努了努嘴。“我彆是眼花了,那不是老瞎眼?”
程大郎也是認得的,但黃老爺子從頭到腳穿的整整齊齊,簡直變了個人。老頭還在跟阿措掰扯叫花雞呢。
“老神仙!”
“老神仙!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