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念著:乾糧算是夠了。
屋外邊的天空陰沉沉的,雪仍是下個不止。
她顯得憂心忡忡,在城中尚好,萬一到野外遇到風雪,那可就糟糕了。
……但願她心中冒出的那些不安,真的隻是杞人憂天吧。
趙小六在院外喊著,問老瞎眼回來了嗎。
白明簡和阿措互相看了一眼,這一夜,黃老爺子竟仍是不歸。
白明簡急著去開門,她怕他著涼,拿著棉襖也追了出去。
正當他喊出:“老……”,“師”字還沒說出口,她拉著他倒退了幾步,直跟他搖手。
情況不對。
她躺在炕上近兩個月,總聽街坊鄰居的閒言碎語,耳力練得極好。外邊不隻是趙小六,聽得還有馬嘶的聲音。
白明簡不明所以。
“都睡覺了,你在外邊喊什麼,家裡前兩天遭火災了,燒了不少東西,一直沒開灶,老瞎眼好幾天沒過來了。”阿措答了他的話。
她和趙小六常常閒著鬥嘴,說話素來不客氣。他也沒聽出來不對,隻當他們主仆已經睡了,她起夜來看,不便與他開門。
她和白明簡隔著門縫去看,雪地映著微微光亮,外邊不隻站著趙小六,還有幾個身穿大氅的陌生人,其中一個脖頸圍著狐狸皮的男子坐在馬上。
趙小六立馬跑去和馬上的男子說道:“不是在這兒,那就是醉在聚星樓了,小人帶貴人們去找。”
“你帶我們找到了,自有你的好處。”
趙小六嗬嗬笑著,答應的乾脆利落,分明是已得了不少賞錢。
馬蹄噠噠,隱隱而去,阿措推著白明簡進了屋。
“外邊哪有宋三的人使壞啊?”白明簡覺得她在那日白家被人放火後,過度緊張了。
當然不是,顯然不是。
她強顏歡笑道:“是啊,誰想到是找黃老爺子的。老爺子又糊弄人算卦了,就與你說他日日醉倒在外邊,定是快活極了。你看趙小六擔心了嗎?”
他強要爭辯,這是不同的。她進屋,直將油燈吹滅了。
“昨夜等了一晚上黃老爺子,你看這不是白等了?今日可要早睡了。”
“阿措,你越來越沒規矩!”
她心煩意亂,拖著白明簡到了炕上。
……
深夜猶如危險的野獸在身邊埋伏,阿措在黑暗中望著房梁。
突然聽得白明簡在叫自己的名字。
“嗯?”
他竟也沒睡著。
“阿措,我這些日子在家裡看書,雖快活的很,卻也知道我這輩子都當不上讀書人。今日聽程二兄弟說,有秀才給人代寫家書來貼補家用,等宋三的嘍囉散儘了,我就出門支攤子,或是去私塾給教書先生抄抄書文典經。”
“少爺的字寫得最好,誰都比不過。”
“唉,隻有你這麼說。”
官話,官話!她腦子裡隻有這兩個字。
外邊答趙小六的那個人,分明說的是官話,可不是當地人。白明簡由朱氏帶大,也是一口熟稔的官家腔調,所以方才並沒有留意。
他們身穿華服,深夜尋人,自然不會是訪親會友。
想著黃老爺子說什麼“豈能這麼死了”,她的心重重墜了下去。
……
黃老爺子要白明簡繼承衣缽,再看他後來又要白明簡準備八股文,這是使出手段要白明簡進入官場的意思。
白明簡感念他的師德,一心求學,把自己諸多為難之處全咽下了,他身為罪臣之後,三代不能為官之事,提都不提。
而阿措想的是另一樁。
他對白明簡寄予期望極深,自早到晚都在白家,再不提飲酒買醉的事。可就算來年二月來得及參加縣試,等熬到殿試當了進士,最快也是五年。
五年之後才能完成的心願,黃老爺子都有耐心等著。
阿措睜著眼睛望向房梁。
兩夜不歸……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