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咱以後遇廟拜廟,遇佛拜佛,一定得感謝天上一大家子神仙。”
儒家學說“未知生,焉知死”,要對神靈“敬而遠之”。
阿措挽著他的手又笑又跳,白明簡抿著嘴,輕輕地嗯了一聲。
火雖壓小了,但洞穴本來就小,方才烘烤了許久,並不太冷。
放在邊上的衣服、鞋襪都乾的差不多了,但隨著而來的是手上,腳上的凍瘡也開始刺痛發癢了。
這些都是小事,阿措滿不在乎地想到。一副燦爛的遠景就在眼前。
她熬了一天,神色困頓,疲倦陣陣襲來。她的眼皮不住地打架,迷迷糊糊靠在了白明簡的身上。
“阿措,你睡吧!”
“不睡……”
“你困了。”
“我不困。”
阿措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白明簡則是不厭其煩地答道。
他們感謝歸感謝,那個惡人要是再出現一遭,還是很要命的。他們都固執著要守夜,讓對方歇會兒。
“阿措,粉蓮說你很會故事,我卻從沒有聽你講過……”他望著一隱一亮的火光,似是隨口說了一句。
粉蓮這個名字的出現,使得阿措如入夢境。
就算她再怎麼不願去想,鐵匠鋪人去樓空,粉蓮怕是凶多吉少了。她祈禱了許多次,希望粉蓮能從那場大難中平安逃出。
“是講過一些。少爺想聽?”她猶如發現了他頭上長角那般稀奇。
“……”他沒應聲那就是想聽的意思,她心領神會。
她先說起了白蛇精水淹和尚廟救她相公,白明簡打斷了說是於禮不合。她又說起了小豬八化成人形遇見了東海龍女,他又打斷說光怪陸離。
阿措明白了,這個老學究,很是不願意聽情情愛愛的東西。她歎息了一句,沒開竅沒開竅,都說女孩比男孩先懂事,粉蓮就極愛聽的。
“還有彆的嗎?”
男孩喜歡什麼?
三國演義?這段曆史定和異世不同,不能講。隋唐英雄傳?這個理由如上。西遊記?她放棄了,這裡麵有猴有豬,跟一群妖魔鬼怪打了十萬八千裡,從地上打到天上。
她搜腸刮肚,撿出來一個報恩的故事,她心想這總算正常吧。
“一對貧窮的老夫婦,一天老人上街賣柴,途中救了一隻被套住的仙鶴,晚上,仙鶴化作民女來到老夫婦家,給老夫婦做了女兒,姑娘讓老人買來織布機,每天躲在屋裡拔下自己的羽毛織錦緞,織出的錦緞比天上的雲彩一樣漂亮,老頭用它賣了很多錢。但是老太太違背了仙鶴姑娘的叮囑,偷看了她。”
這次白明簡卻有心聽了下去。
他聽她說道:“那個仙鶴被老大娘識破了真相,就不能再陪著老夫婦呆下去了,織完最後一匹錦緞之後飛身而去……”
她平淡無味地講完了。
“老夫婦不是對仙鶴女很好嗎?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會傷害她,仙鶴女卻為什麼要離開呢。”
她沒想到他會問。
“少爺,這就是個報恩的故事,仙鶴女再拔毛就沒有什麼毛了,恩就報不成了,故事自然就結束了。”
他不依不饒地問道。“你不是說老夫婦人很好嗎,他們為什麼要施恩圖報呢。”
她抓狂了,這就是個口口流傳的童話故事,哪有那麼多的因果。
她不說話了,他也跟著沉默了。
氣氛莫名地尷尬起來。
火光漸漸地暗了下去,直到白明簡再也看不清阿措的臉。
“阿措?”
“嗯?”
“若是老夫婦一直不去找真相,那仙鶴女會一直在嗎?”
她心想少爺大半天不說話,原來還糾結著呢。這個故事似乎確實有點莫名其妙,仿佛它的寓意並不是說報恩,而是人不該有好奇心。
“或許吧。”
“那就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阿措裹緊了衣服,心想亂七八糟的好個鬼啊。他都不給一點正常反應。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清晨起來,外邊的天空放晴,那個惡人不知消失在何處。
她向洞外望去,瞧見了那不遠的山坳處,有個活物在動,那可不像是人,也不像是野獸。
她叫住白明簡,小心翼翼地接近。
這竟是一匹馬,它旁邊有一堆稀爛的馬糞。它半趴在雪地裡,似乎生了病,馬嘴裡淌著白沫。
阿措隻覺腳底一軟,白明簡一把扶住了她,急切地問她是哪裡不舒服。
馬臀上清楚地烙著“毛”字。
巴豆餅子,程家大院……那些隻脫離一日的記憶又再次在腦海裡鮮活過來。
所以昨天那人……來自柔玄鎮?
她滿心的歡喜澆得透心涼,這玉鼎和路引根本就不是上天的饋贈。
是在提醒著她,噩夢還在最開始的地方,她仍在噩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