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願先生,正式邀請您。”他說,姿態猶如矜貴的貴族公爵。
“邀請我什麼?”盛願問。
他不言。
“哪有您這樣邀請人的。”盛願抿唇笑,他沒有理由和舅舅的邀請周旋。
於是,盛願輕輕的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第一次赴他的約。
管家遵照吩咐,為盛願請來了專門給明星設計妝造的造型師。
沒想到,造型師精湛過人的技術在這張幾乎完美的臉蛋上遇到了職業滑鐵盧。
她空有一身功夫找不到地方發揮,隻能調整一些瑕不掩瑜的小瑕疵。
造型師給盛願搭了一件收領的英倫風薄衫,領口和袖口做成了荷葉邊的樣式,布紋中埋藏著許多小顆粒皓石,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散發出細閃光芒。搭配一條筆挺的黑色高腰長褲,收勒出細窄的腰線。
最後,打理發型,噴上發膠,調整好彎曲的角度。
造型師滿意拍手:“去吧我的小王子,找你家國王吧!”
管家結賬送客,銳評:“化了跟沒化似的。”
夜色沉沉,盛願獨自徐徐走下白玉色石階。
莊園安靜的出奇,偶爾傳來白羽振翅的聲響,那些本該回巢的白鴿在回廊下飛舞,翅膀掠過風和月光的痕跡。
盛願淺色的發絲被微涼晚風拂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纖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水波流轉的桃花眼,四處尋覓著什麼。
下一刻,連綴的燈火驟然點亮,那雙淺眸旋即蕩漾起薄光。
埋藏在湖周以及草坪之間的燈光牽起一條遙遙長路,直直的通往路的儘頭。
牧霄奪站在燈火幽暗處,慵懶又隨意的倚著車門,手中挾一支煙,幾隻白鴿在他身邊盤旋。
他似有所感,在青煙迷離後抬眸,望見他,報以微笑。
三千束珠串,三千顆燈光,徹夜不滅。
今夜,整座壹號公館為他閃爍。
盛願邁步走向他,短短的路,走得心猿意馬。
待到盛願靠近,牧霄奪撳滅煙頭,紳士的替他拉開車門,卻擋在身前不讓人進。
他低著眸看盛願咬著唇瓣,一副羞赧模樣。語氣明晃晃的戲謔:“叫人了嗎?”
“……舅舅。”
“喜歡嗎?”
他這話問得語焉不詳,但聽者有意,說者無心。
“喜歡。”
盛願答得也欲蓋彌彰,蓋什麼、彰什麼,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請進——”
盛願局促的享受了一回頂級待遇,坐進副駕駛,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擱,好像剛出廠的小機器人,生澀的擺弄著自己的身體。
牧霄奪站在風中,散儘身上尼古丁的味道,而後拉開另一側的門上車。
側目,卻看見盛願滿臉心神不寧,手指緊緊攥著身前的安全帶,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你這什麼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他直言。
“……我有嗎?”盛願聲音細得跟貓兒似的。
牧霄奪可能天生與浪漫無緣,骨子裡藏著一股子傲氣,隻是被素來凜然的外表蒙蔽著。
“舅舅隻是不常開車,又不是沒有駕照。”
“我、我不是緊張這個……”盛願訕訕放下胳膊,手扶著膝蓋,坐得板正。
“放心,今天沒彆人。”牧霄奪低聲,末了又添上一句,“和舅舅單獨相處,也會感覺緊張?”
盛願咂摸他話中的意味,識趣的搖搖頭,說:“不會。”
牧霄奪微不可查的抬了下眉,似乎滿意他的回答,“你很上道,小朋友。”
車子離開壹號公館,駛入雲川霓虹。
盛願在靡麗的燈光中偷偷覷他的側臉。
男人表情寡淡,單手搭著方向盤,肩膀寬闊,身姿舒展,近距離更覺器宇不凡。
這樣的儀態很適合穿西裝和襯衫,有種渾然天成的孤高風骨。
“舅舅,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看音樂劇。”
“您不是說您對藝術不感興趣嗎?”
盛願回想前兩天帶舅舅到畫室的情景——
他還記掛著自己已經欠下了三幅畫,於是詢問舅舅想要什麼類型。
他在美院是學生代表,無論是抽象、寫實還是素描都得心應手。
他料想,舅舅這樣的人溫文爾雅的人必定會對藝術有另一番見解,所以不敢敷衍了事。
哪知牧霄奪認真翻閱過他的畫冊後,直白又誠懇的評價道:“一竅不通。”
他是商人,對市場風向具有敏銳的嗅覺,對於美術則是毫無見解。
牧霄奪單手撐額,聞言瞥他一眼:“你通就夠了。”
車子在劇院門前緩緩停下。
劇院經理早已等候多時,穿著一身熨帖西裝迎出來,拉開正駕的門,款款有禮往下一請:“先生,車我會讓司機幫您停好,您直接進場就好。”
盛願安靜的走下車,亦步亦趨跟在牧霄奪身後,耳畔匆匆略過一些寒暄的場麵話。
他瞥見劇場門前的劇目名單——hantooftheoera《歌劇魅影》
劇場經理跟在兩人身側引路,殷勤道:“劇目已經安排好了,演員也已經就位,就等候您開場了。”
“辛苦了。”牧霄奪冷淡回複。
經理忙賠笑:“不辛苦不辛苦,您這樣照顧我們劇院,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呃……這位小少爺是?”
“他?”牧霄奪隨意伸手,把悶聲不響的盛願攬到身側,“這是我們家一個小朋友。”
踏進黑暗空洞的劇場,盛願發覺這裡異常安靜,落針可聞。
四周沒有任何光亮,連個人影也看不到,似乎是包了整場。
牧霄奪引他到前排坐下,舞台前微弱的冷光,若有似無的映襯著男人的側臉。
“舅舅,其他觀眾呢?”盛願回頭張望,偌大的三層劇場廳空無一人,數萬坐席空空蕩蕩。
“不是和你說了,今天就我們兩個。”
盛願驚詫轉頭,對上男人從容的眼。
靜靜對視一番,他覺得,這世上似乎沒有舅舅辦不到的事。
劇場帷幕緩緩拉開,橋梁建築構架出一個恢宏龐大的地下古堡,身著十九世紀貴族風格的演員們紛紛從後台走出。
台下,僅入座兩人。
《歌劇魅影》盛願在網上看過很多遍,所以他才能脫口而出那些經典台詞,但是如此身臨其境還是第一次。
盛願看向身邊的舅舅,那雙寡情眼望著舞台,似乎意興闌珊,手指交叉放在膝上,尾戒正散發著淡淡的銀色光暈。
回歸到眼下,無論是外表氣質,還是深層次的理性頭腦與思維……他身上幾乎同時擁有著一個成熟男性最完美的配置。
那真的是個很容易使人傾心的對象,而這枚尾戒恰恰也無聲代表著他的不近人情。
可牧霄奪若想對誰好,真的是致死量。
盛願收回視線,移回舞台之上。
【歌劇院的地窖深處,住著一名相貌醜陋的音樂天才,不得不終日帶著一頂白色麵具。
他從小被父母遺棄,多年來隱居在地下密室裡。
他神出鬼沒,躲避世人鄙夷的目光,被眾人稱之為“魅影”
無意之間,魅影發現了不出名的小歌手克莉絲汀,感受到,她有著不凡的音樂天賦。
魅影不計代價,勢必要將年輕貌美的克莉絲汀調教成首席歌劇女高音。】
美麗的克莉絲汀身著白色紗裙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用婉轉的高音唱著魅影編寫的《thkof》。
而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魅影仿佛永遠身披黑夜,他帶著那頂經典的白色麵具出現在舞台上,高聲唱道——
“onelove,onelifetiotoo
此生此情不渝,無論去何處都讓你我形影不離。
ididitallforyouandallfornothg
我所做皆是為你,可卻一無所獲。”
耳朵近半個月沒聽到聲音,猛然間接收到這樣龐大的工作量,有些不適應。
盛願不適的低垂下頭,捏了捏耳垂。
“不舒服嗎?”牧霄奪敏銳察覺到他的異常,溫聲問道。
盛願若無其事的搖搖頭,回複道:“沒事,就是好久沒聽見聲音了,還有點不太習慣。”
“頭疼不疼?”牧霄奪問。
盛願有些莫名:“不疼。”
長達兩個小時的歌劇很快抵達末尾,高昂的歌聲也變得愈來愈悲戚。
【魅影原本出於精神層麵的音樂之愛,隨後逐漸轉化為對克莉絲汀強烈的占有欲,更是將所有妨礙克莉絲汀歌唱事業的人一一除掉。
故事的最後,克莉絲汀毅然吻了魅影,與他訣彆。
絕望的魅影送走緊緊相擁的戀人,在警察和群眾闖入地下密室前,悄然隱去,隻留下一張淒涼的麵具。
正如歌詞中那句,在這重重的迷宮之中,似乎黑暗都會迷失方向。】
歌劇接近尾聲,演員一一出場謝幕,在小提琴停歇時,盛願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嘎吱作響的聲音。
他循著聲音抬頭,驀地發現,頭頂的正上方,那座鑲嵌著幾千顆碩大寶石的華麗吊燈正在劇烈搖擺,琉璃磕碰發出細碎的聲響,腳下的地麵似乎也跟著一並搖晃了起來,仿佛搖搖欲墜。
下一秒,吊燈從天而降。
盛願心臟漏了一拍,下意識護住頭,失聲喚道:“舅舅——”
意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舒朗的輕笑。
殊不知,那是《歌劇魅影》劇組慣會用的把戲。
吊燈由特殊的機關牽引,每一分角度都在把控之中。
它在觀眾席上方劃過,接著直直砸向舞台,魅影抱著克莉絲汀轉了個圈,吊燈與他們擦肩而過,而後穩穩降落在舞台中央。
盛願從牧霄奪寬闊結實的臂彎中慢慢抬起頭,蓬亂卷翹的發絲蹭過男人的下頜,最後對上他的眼。
牧霄奪周正的外表下蘊著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與從容,低垂著眸,用堪堪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他:“嚇到了?”
盛願對著他用力點點頭,接著埋進男人的側頸,是真的被嚇到了。
溫熱的嘴唇蹭過牧霄奪頸間的動脈,若即若離的碰上,又離開,好像印下了一串隱忍的吻。
“不怕。”他說。
謝幕之後,眾演員回歸,在台上齊聲演唱《thkof》。
“theyhavetheirseans,dowe,
萬物皆有期,我們亦如是,
butleaseroise,thattis,
但請答應我,偶爾的,
youwillthkof。
你會想念我。”
盛願毫無防備的落進他寡情卻溫柔的眼。
在眾人矚目之下,視線和呼吸交纏。他覺得,不會再有比此時距離更近的時刻了。
牧霄奪亦然,他封閉的心臟和克製的情感,終於在這樣密不可分的對視中,露出幾分寂落。
“lifecanbelivedlikethis,
lifecanbelovg”
“人生可以如此過。
人生可以如此愛。”
“阿願,再陪我久一點。”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