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簾掀開,一個身材高挑帥悍桀驁的中年漢子昂然而入。
一眼看見地上的無頭屍體和滿地的鮮血,李孝逸明顯大吃一驚。
馮靖穩穩坐在帥座上紋絲未動,眼睛斜睨著下麵的李孝逸。
瞥一眼馮靖,李孝逸眼中閃過一縷猙獰,“揚州道行軍大總管李孝逸參見欽差大人!”
馮靖麵無表情,語氣冷得幾乎結冰,“揚州道行軍大總管現由本欽差執掌,眼下你隻是一介待參的罪臣了。”
李孝逸冷冷獰笑,“我乃高祖的堂侄、太宗的堂弟,誰也無權褫奪我的兵權!”
馮靖霍地站起,欻地拔出天子劍,大步流星逼近李孝逸麵前,麵帶不屑冷冷譏諷道:“誰也無權褫奪你的軍權?聽尓之意,揚州道三十萬大軍是你李孝逸的私兵了?”
這個帽子扣得很大,言下之意不啻說李孝逸擁兵自重!
老子不是這意思啊,這貨是怎麼滑過話茬勾連到這層意思上的?
茫然中,李孝逸猛地打個寒噤,臉上的桀驁頓時雲散,“大軍乃朝廷武力,我從未將其視為個人私兵。”
狗日的上套了!馮靖猙獰一笑,“我問你,朝廷一再降旨督促,你為何坐視叛軍猖獗而按兵不動?”
“賊勢洶洶,自當避其鋒銳待其勢竭,然後一鼓作氣發起反擊。”
“一鼓作氣?說得好聽!”馮靖不想與他扯皮,反手一槍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刺了過去,“閣下的一鼓作氣怕是全用到小妾的肚皮上了吧?”
聽到這話,李孝逸頓時如遇鬼魅,“你……你胡說!”
其實馮靖也不知李孝逸是否陣前納妾,這隻是他的一個簡單推理。
據副將何蘊交代,近來李孝逸經常夜不歸營。
身為皇室宗親,李孝逸絕不會嫖宿於青樓妓館這類勾欄場所,一是身份太高影響太大、二是青樓妓館檔次太低,所以其身邊肯定有固定的娘們兒。
而以大唐的風尚習俗,有身份地位者納個小妾跟喝瓢涼水也似,太小小不言了!
色厲內荏的表情和語氣業已說明:李孝逸在盱眙納有小妾,可能還不止一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馮靖冷冷一哼,也不想與其糾纏此事,他的目的是要打亂李孝逸的思維節奏。
說著他一挺天子劍,明晃晃遞到了李孝逸的麵門前。
李孝逸頓時嚇了一跳!
地上躺著一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由不得他不多想。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顫著聲氣問:“你……你要乾什麼?”
馮靖獰眉豎目,一字一頓道:“你可認識此劍?”
“太……太宗的天子劍。”
“何用?”
“代天巡狩。”
“你玩忽職守擁兵不前,坐視叛軍日益坐大而致局勢糜爛致此,作為朝廷大將,你該當何罪?”
“我……”
“閣下是否想過,你的家人都在長安天天盼你大勝還朝呢?”
聽到這句威脅意味很濃的話,李孝逸頓時蒙了逼,臀縫裡的冷汗瞬間彙成了涓涓溪流。
他,太清楚徐敬業及裴炎等人戶滅九族的下場了。
“我……我……”高壓之下,李孝逸幾乎喘不上氣了。
馮靖一劍叉起地上的人頭,緩緩舉到李孝逸眼前。
“本欽差念你素有勞勳,否則你和此人已一同上路了!實話告訴你,大唐名將如雲,最不缺的就是統兵大將!”
“勞勳”和“勳勞”一字不差,意義卻大相徑庭!
馮靖稍微玩了個文字遊戲,李孝逸前半生的“功勞”便全變成了“苦勞”。
最後一句則等於明確告訴李孝逸:你球都不是,殺你如撚臭蟲!
李孝逸頓時瞳孔放大寒毛直豎,登登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虛汗嘩嘩流出。
馮靖眼中精芒一閃,咄咄逼人道:“閣下自襯,論血統高貴你能比上李建成、李元吉、長孫無忌?論軍功勳績你能比上羅藝、侯君集、徐懋功?”
這一連串名字全是大唐天空上曾極為璀璨的星辰,他們的結局也都一樣,要麼被朝廷斬殺或賜死,要麼死後被掘墓刨墳挫骨揚灰。
渾身的肌肉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李孝逸自襯:跟這些輝煌的名字相比,自己連一根
球毛都算不上。
例如侯君集,曾率百萬唐軍橫掃西域,戰馬的鐵蹄一直踏過了巴爾喀什湖。
李孝逸幾近崩潰!
他極力穩住儀態,艱難說道:“在……在下自愧弗如。”
威懾已臻目的,馮靖旋即緩了語氣,“本欽差先不殺你,也不密折上奏,你暫以副總管身份整頓軍務並襄讚軍機,如何?”
短短這麼一陣兒下來,李孝逸仿佛被馮靖薅著頭發在尿桶裡反複按下提起,桀驁的心靈已被蹂躪出千瘡百孔。
本來他還有千萬條理由可以為自己辯護,也自以為能立於不敗之地,然不知何故,心靈的防線突然就崩了。
因為這個欽差根本不跟自己走正常的交流程序,而是左右迂回不走套路,東一榔頭西一板斧全從詭異的方位砸來,眼看著就要將自己乾挺的時候卻突然收手,話裡話外還給自己留了一線生機。
望著地上的無頭屍身,李孝逸不禁肝顫肝顫。
這個姓馮的龜孫是真敢剁頭啊,何況魚符和天子劍均在其手,殺了就殺了,管你泥馬有多少理由!
而一旦丟了腦殼,自己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了,何況……何況還有在京的百十口家眷……
想到可怕後果,李孝逸不禁心跳得更凶。
他強自鎮靜一下,稽首道:“末將尊令!”
馮靖轉身回到帥座,大喇喇坐下,斜睨著下方的李孝逸,“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李將軍以為然否?”
這話等於明確告訴李孝逸:你之前的所有舉動都是心中有賊騎牆觀望,到了現在你丫還是見好就收吧!
李孝逸臉色漲紅,不得不尷尬回到,“諾!”
馮靖冷哼一聲,猛一拍案:“擊鼓升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