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人們常行的山路早就被踩成一條不長草的小道,他肩扛纖擔,手拿柴刀,大步行進。
連續的出海、下海、打樁、張網,像極了在軍營裡起早貪黑的操練,在最短時間裡鍛造出他的體格。
相較剛重生時,他明顯覺得自己手臂和腹部繃緊時,摸起來更結實了。
為此他想著,是時候給自己弄一把趁手的武器,最好是在海裡也能用的。
——譬如效仿打鳥的彈弓,做一把在水裡用的,能打魚的“弓”。
故而這趟上山,除了砍柴,他還打算挑兩根合適的竹子。
正好趁沒法出海,在閒著的幾天裡好好琢磨。
進山後沒多久就遇見了村澳裡的人,剛從山上下來,肩頭橫著一根扡擔,左右各一大捆柴。
“阿洺,上山去啊?”
鐘洺頷首打招呼,“弘叔。”
他掂了掂手裡的柴刀,“這不是要上岸住幾日,家裡船上柴不夠了。”
弘叔揚了揚下巴。
“那快去吧,雨天前的乾柴不易得,趁早上來趁早忙完,明天一早山上人更多,少不得要走更遠。”
鐘洺深以為然,他也是這麼想。
“那我上去了叔,您慢著點。”
兩人錯肩而過,又走一陣子,眼看到了山腰。
林子裡沒有山下那麼悶熱,穿著草鞋的腳踏過山地草葉,發出細微的響動。
近處的林子裡傳來砍柴聲,可見與他和弘叔一樣,趕早上來的人並不少。
越往上走,聲音越近,待走到一片空地,鐘洺意外發現聲音的來源是個熟人。
蘇乙顯然也聽到了他過來的動靜,抬頭時兩人四目相對,後者動作一頓。
鐘洺視線下移,留意到蘇乙的腳邊跟著隻小貓。
小貓細長一條,和蘇乙一樣瘦,顏色灰裡透黑,幾乎沒有花紋,是隻雀貓。
它注意到鐘洺,“喵”了一聲。
這種情形,不打個招呼好像說不過去。
但孤男寡哥兒,又在山裡,鐘洺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總不能上去問一句,“忙著呢”“吃了嗎”。
多虧了有隻貓。
“這是你養的貓?”
蘇乙似乎有些意外於鐘洺會跟自己搭話,他低頭看了一眼小貓,頓了一下才道:“不算是,我隻是喂過他幾回,那之後他見了我就會跟著。”
鐘洺點點頭。
“那還怪有靈性的,這種花色少見,聽說抓耗子厲害,你怎麼沒帶回船上養?”
水上人多有在船上養貓的,不是為了消遣,而是為了捕鼠。
船上有米有糧,有油有肉,和陸上農屋糧倉一般,照樣也鬨耗子。
而且和陸上的不同,海邊的耗子會遊水,丟下海都輕易淹不死,知道撲騰著往船上爬,朝岸上去。
不養貓去治,根本打不過來。
“不是我家的船,我做不得主,況且我舅母不喜貓。”
蘇乙輕聲解釋。
小貓聽不懂人話,它圍著蘇乙的褲腿蹭了蹭,抬頭叫了幾聲,蘇乙抬了抬唇角,從身上摸了個蛤蜊乾喂它。
原來這哥兒也是會笑的,鐘洺莫名其妙地冒出個念頭,不禁多看兩眼。
話題暫告段落,畢竟隻有撿個筐的交情,說不上多熟。
蘇乙喂完貓,發現鐘洺已經開始專心砍柴,接著二人便各乾各的,誰也不打擾誰。
砍柴這件事,半點不輕省。
雖說山中的枯木、樹枝子,乃至藤條都可以當柴,力氣大的漢子可以伐木,力氣小的女子哥兒或者小孩子,大多是拾柴,也就是收集地上現成的枝條等,打捆後背下山,可搜羅起來哪裡是容易的。
蘇乙不同,彆看他身形瘦小,動作還怪有力,鐘洺幾次回頭,都看他在用一把斧頭,哐哐地砍一棵枯樹。
半晌過後枯樹倒地,小哥兒又吭哧吭哧地把樹拖到一邊,用柴刀將上麵的枝條先砍下來。
一通動作,行雲流水,讓鐘洺想起那天晚上他洗菜的架勢。
心裡莫名拱出一個念頭:這應當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蘇乙那邊砍倒了一棵樹,他這邊速度也不差。
因為人高馬大,他打的柴火捆,一捆比蘇乙的兩倍還多。
攏在一起用藤條紮緊,他直起身喘口氣的工夫,下意識往另一邊的空地上看。
等等,怎麼沒人了?
眼看蘇乙的柴火捆和扡擔還在原地,人卻不見了。
鐘洺心裡一突突,這畢竟是山裡,小哥兒那身板,都不夠老虎塞牙縫的。
但轉念一想,要真是有猛獸靠近,自己豈會毫無察覺。
興許是看見了什麼菌子、野果,丟下東西去采了。
鐘洺怪自己瞎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和軍營裡的生活有關聯,現在但凡有個風吹草動,他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今天裡正敲鑼叫大家夥去集會,他那好大孫還搞了個螺號嗚嗚吹,惹得鐘洺恍惚以為聽見了軍營裡的號角聲,胳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
正忙著安慰自己沒什麼大事,林子裡略遠處,猝然傳來一聲淒慘的貓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