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癴但聽她這麼說,江聞眼珠子一轉。
“怪我疏忽了,此去關外路途遙遠,田姑娘身體抱恙自然不便出行。聽聞田掌門要事在身匆忙而去,有意將千金托付給福威鏢局,那我就替林震南總鏢頭答應下來了。”
老林子,我相信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這次的方案出台後,田青文倒是沒有了剛才那麼激烈的表現,沉默不語地擦乾並不存在的淚珠,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的說話聲可能驚動了練功的人,鎖鏈纏身犯人輕輕睜開眼,洪文定也從入定中緩緩走出,眼神格外清澈地看見了江聞。
“師父,讓您操心了。”
洪文定的說話聲音很輕,卻能聽出氣息綿長悠遠、氣海有如潭淵,顯然內功在一夜之間就精進了不少,已然彌補消解了腐骨毒所帶來的後患。
江聞麵帶微笑地坐下,把提前預備的吃食齊齊碼好,熏雞燒酒一應俱全,隨後才入境隨俗地原地坐下。
“為師去了一趟朱紫坊,到官賢境六曹司拿了點東西耽擱了點時間,看來這位高人已經把你的頑疾隱患治好,還不快謝謝前輩。”
鎖鏈纏身的犯人表情恬淡衝和,輕輕側動頭顱看著洪文定,露出了一個無需掛懷的表情。
“道長多禮了,貴徒悟性穎脫、天資卓絕,竟能靠著短短一夜功夫就將這門神功入門,當真羨煞旁人。如今我也了卻了一樁心事,反倒是沾了道長的光。”
隨後他話鋒一轉,忽然提起了江聞剛才苦衷的消息。
“道長去過六曹司?那裡是前宋徽宗設立諸曹職掌之所,到如今荒廢已久,為何要到那裡盤桓?”
江聞沉默了一會兒,從包裡拿出兩本陳舊的手抄經書,擺在了鎖鏈纏身的犯人麵前。
“前朝之事早就過去,那裡如今改祭地府第六曹司的鬼曹神官了,我也隻是為了這兩本書才前去。”
鎖鏈纏身的犯人目光落在兩本古書封皮,眼神瞬間銳利深邃了起來,晃動著渾身的鐵鏈枷鎖鄭重懇求道“道長,這兩本書可否借閱一觀?”
江聞隨即點頭,隨後敏銳地發現牆邊假寐的穿骨死囚也睜開了眼睛,遊移不定地側耳聆聽著什麼。
這兩本書是化解紅蓮聖母和丁家公子嫌隙的關鍵,江聞這次也是趁機拿出來試探一下對方,如果丁家公子能表現出一絲在意,兩者就總有化解因果的可能,也不枉他一片苦心。
江聞本以為鎖鏈犯人翻閱兩眼、敲定真偽就會放下古書,畢竟這兩本《兩儀古經》、《寶生真經》中的內容本就太過冷僻,借由曆代經師翻譯漢字之後,更是上僭天王太子、佛陀菩薩之號,於釋經道藏全無明文記載,跟偽書無異。
然而對麵這人竟然如癡如醉地翻閱著,閱讀速度快到離奇,雙眼也不停冒著神光,仿佛僅憑一眼就能洞穿經書中詰屈聱牙的義理,並且隨之從中衍生領悟出了無窮無儘的真諦。
狹窄的囚室中依然微風吹襲、暖陽斜照,但身處其中的傅凝蝶、田青文卻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顫,渾身隻覺得如墜冰窟,洪文定也略帶不解地皺起了眉,轉頭看向了自家師父。
最後就連懵懵懂懂的小石頭,都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拉著凝蝶往邊上退了一步,悶不作聲地想要偽裝成一塊路邊的石頭。
“道長,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身纏鎖鏈的犯人猛然合上書本,抬起了須發蓬亂的頭顱,談笑之間宛如飽讀詩書的老儒,儘是朝聞夕死的滿足。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紫檀木鑲邊的錦盒,平坦坦然地放在了江聞麵前。
“作為答謝,這枚摩尼寶珠我持有多年,我看隻有交給閣下保管才最為妥當。”
江聞打開了盒子,果然看到一顆黯淡無光的灰色圓石躺在中間,蘊藏著一條條斑斕的絲線,與昨夜曾見過的如出一轍!
“摩尼寶珠……世間竟然不止一顆!”
鎖鏈纏身的犯人微微一笑,顯然對江聞的反映出乎意料之中。
“道長看來有所不知,《往生論注》中說,‘諸佛入涅槃時,以方便力,留碎身舍利,以福眾生。眾生福儘,此舍利即變為摩尼寶珠,此珠多在四海龍王之中。‘世間多有碎身舍利,如此自然也多有摩尼寶珠了。”
江聞思緒如電,忽然也發現了自己遺漏的一些線索。原先他以飛天神兵身體裡的摩尼寶珠,就是小明王韓林兒手中那一顆,如今想來,其實時間根本對不上。
護陵使羅銑手中這顆從宋末保管到了如今,輾轉落到了黃稷手中;而小明王韓林兒手中的摩尼寶珠,是元末少林寺的高僧所贈,兩個時間裡出現了至少一百年的衝突,也就是說宋元之間,世間就至少有兩顆摩尼寶珠才是。
“還是不對。”
江聞思考之後緩緩說道,“當初釋迦摩尼身入涅槃,光真身舍利就有八萬四千顆之多,哪怕十不存一,如今也會有無數的摩尼寶珠流散在外,清庭何必如此苦尋?”
鎖鏈纏身的犯人神情微渺,唏噓不已道。
“確實如此。佛經說摩尼寶珠來自龍腦之中,此事我也疑惑多年,直到看過你手中的兩本古經,我才知道其中的奧妙。原來所有人都弄錯了……”
他將手掌輕輕撫在經書上。
“所謂的龍無形無相、難以捉摸,在堪輿家口中是山川形勝的經絡腧穴,如人身之血脈,故而福州城中的禍患,能用摩尼寶珠化解。”
“而在摩尼口中的龍,喻指大威力不可勝之五毒。所謂的摩尼寶珠,乃是摩尼殞身時從五毒中孕育而生,自然流露清淨光明,莊嚴普照四方的寶物……”
麵前這人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的發現,江聞也從一開始的茫然不解,轉為了若有所思。
對方口中的摩尼,毫無疑問應該是明教的創始人,而由於中土文獻典籍斷絕,所有人都不了解這門誕生於波斯、危在旦夕的宗教,故而都把佛祖、舍利與釋迦摩尼淪為一談。
來自後世的江聞清楚知道,作為諾替斯主義的發揚者,三世紀的先知、自覺的摩尼(ani)是摩尼教(anihei)的創始人,生於公元216年,242年在巴比倫傳教,277年被釘死在十字架。
276年,摩尼因刻意宣傳異見邪說即將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相傳在審判之前,與他交好的波斯祆教大祭司曾故意問他,希望他為自己辯解
“法庭宣稱你主張禁止婚姻,以促使世界的毀滅嗎?這是你的本意嗎?”
而自稱覺悟了宇宙真相的摩尼在獄中麵對波斯祆教的大祭司,也闡述了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靈悟。
“是的,黑暗已經流毒了整個世界,世人以妖祟為寶、以光明為禍。我們應當斷子絕孫,使世界重見光明。”
隨後他自行剖開腹部,取出一塊燦爛無比的寶石,連同鮮血肚腸仍在了地上。
“人類是惡魔用來囚禁光明分子的軀體。拿去吧,繼續將受染的毒惡貪欲血肉,作為寶物供奉起來吧。”
在中土後來刊行的的《兩宗三際經》裡,也記載著摩尼臨死前最後的謁語。
幽深苦海尋珍寶,奔奉涅槃清淨王。抽拔惡刻出瘡痍,洗濯明珠離泥溺。法稱所受諸妙供,莊嚴清淨還本主。夷數肉血此即是,堪有受者隨意取。
而更有趣的是,金庸在寫《倚天屠龍記》的時候,誤將波斯襖教、回教穆罕默德的阿薩辛派、摩尼教混為一談,彙成了書中高喊“熊熊聖火焚我殘軀”的明教。
而不知是不是武宗滅佛是呼祿禪師的有意為之,鎖鏈纏身的犯人聲稱他從兩本經書裡發現,如今的明尊教中卻是實打實地混入了當時同在大唐長安傳教的景教、襖教、回教內容,變成了當今流散於江南的這門明尊教。
“原來如此,隻有摩尼從腹中取出的,才是清淨離垢的摩尼寶珠……”
江聞恍然大悟,“可這個寶物太過貴重,我如何能要?”
對麵的人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超出尋常人應有的知識,再加上他經年累月藏身於福州城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不由得讓江聞疑心重重。
“一碼歸一碼,道長無需推辭。”
他用一種欣賞且惋惜的表情看著洪文定,“至於傳授貴徒功夫,不過是起了惜才之心,道長不必有所顧忌。就算昨夜我不出手,那位老兄想必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他的目光自然而言地落在穿骨死囚身上,對方卻絲毫沒有反應,就像一個失魂落魄的活死人。
這下江聞就更糊塗了,麵前這人看起來也不是惡人,至少尚未出現惡意,但絕不是他起初預料的丁典、狄雲這麼簡單,想確認對方身份,看來還需要一些手段。
幸好對於江聞來說,獲取信息的辦法還有很多,並不僅限於開口詢問當事人……
他轉身抓住洪文定的手腕,一道道熟悉的信息就瀑流而下,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姓名洪文定】
【年齡8歲】
【悟性評價天賦異稟】
【根骨評價石中璞玉】
【武學評價初窺門徑】
【實戰評價得心應手】
【綜合俠客等級略通拳腳】
【掌握武學少林內功(入門)、洪家拳(進階)、奪命鎖喉槍(進階)、柴山十八路(進階)、天蠶神功(入門)】
【人物描述自幼的習武使他早早擁有搏鬥的能力,冷靜的心態與過人的悟性是他最致命的武器。】
天蠶神功?!
江聞看著眼前鎖鏈纏身卻依舊微笑不語的男人,瞬間就從須發蓬亂的麵容裡找到一些熟悉的五官特征,一個名字也脫口而出。
“你是武當派的雲飛揚?!”
這一次,全場至今如智珠在握的犯人,第一次露出了詫異驚訝的神色。
他緩緩說道“想不到我退隱江湖這麼多年還有人記得我,還有人記得這個名字……”
江聞不等他說完,已經拍著手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武當派馮道德會出現在這裡,現在我都知道了!這是因為你!”
雲飛揚沉默了許久,帶著僵硬微笑的表情說道“我父青鬆道長是上任武當派的掌門,是他力排眾議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原為少林弟子的馮道德,故而馮道德還賣我幾分薄麵。”
江聞對裡麵的東西也很清楚,麵前的雲飛揚是青鬆道長私生子,出家道士有子嗣本就是一件醜事,故而一直當作雜役在山上養大,隻能偷偷傳授武功。
這樣一來,由於前任掌門德行有虧,乾脆引來少林叛徒加入武當替他執掌山門,馮道德以敏感身份成為武當掌門這件事,也就合情合理了起來。
而馮道德為了報答青鬆道長的知遇之恩,自然是百般維護武當派的顏麵,力求折服派中眾人,同時對青鬆道長的獨子雲飛揚的請求,自然是無所不允。
雲飛揚微笑著看著江聞,似乎也讀懂了江聞內心閃過的無數個念頭,又或者他一點也不在乎,隻是在用置身之外的態度看待一件毫不相乾的事情。
“道長果然博學多聞。”
雲飛揚微笑誇讚著。
可江聞略一皺眉,一些更離奇的聯想也接踵而至,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不,你不僅僅是武當派棄徒雲飛揚。方才你輕易閱覽二經,隨口還能說出淨土宗《往生論注》中的章節,而淨土宗本就是白蓮教的前身,你想必和白蓮教的青陽一脈脫不了乾係!”
“精彩!道長的推論無比精彩!”
此言一出,雲飛揚當即鼓起了掌,眼中滿是見獵心喜的奇妙神采。
“實不相瞞,我父青鬆道長不僅僅是武當派前任掌門,也是青陽一脈的當世傳人。道門如今人才凋零,馮道德又與白陽一脈牽扯甚深,因此隻能讓我勉強接任本代的青陽教主……”
江聞看著眼前的人,雖然他還是在笑著,卻總有一股怪異的氣息在流轉,仿佛麵前的人就像天蠶吐絲、蛻化變質,內力時清時濁、時穩時燥、時剛時柔、時純時駁,竟然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蠶神功修煉到高深之處的神效。
他興致盎然地端起酒壺一飲而儘,將目光落在方才凝蝶和小石頭弈棋留下的格子上,伸出手指往地上輕輕一點,就把小石頭沒有走完的臭棋,化為了絕殺全局的一招。
“在下隱居多年,晉時有王質觀棋爛柯,今日我幡然頓悟始知不誣。道長雖然不在棋局之外,卻也下得一手好棋啊……”
隻一瞬間,洪文定就感覺到了師父身上的劍氣勃發,已經無孔不入地籠罩住了這間狹小卻潔淨的囚室,冥冥氣機凝而不散,以至於渾身毛孔都察覺輕微刺痛。
洪文定能夠猜到,那是一股純粹凜冽到極點的劍意,十步之內不論如何躲閃、抵擋、招架、化解,都無法逃開師父心中推演到極致的一劍。
然而就在這座狹小無比的囚室之中,又升騰起一道無法直視的氣機——鎖鏈纏身的雲飛揚就坐在江聞對麵,旗鼓相當的真氣自然而生,飄颻茫渺如空岫出雲、鶴立青鬆,雖然近在咫尺也如墜雲霧之中,始終無法一窺全貌,更難以捕捉住一絲氣機。
但下一刻,被鐵鉤穿過琵琶骨的死囚坐了起來,始終低垂的臉龐抬起,露出一張尚顯年輕的臉龐,一股與兩人同樣不遜色的氣勢拔地而起,狹小囚室內龍虎相爭、刀槍齊鳴。
洪文定隻感覺千斤重擔壓在身上,發現穿骨死囚的雙眼精光難掩,全身上下內氣籠罩渾然一體、金甌無缺,恍恍惚惚中瞳中有神人高坐靈台、神光普照,內力也顯然深不可測!
他用宛如吞炭的嘶啞嗓音,緩緩說道。
“閣下來曆詭譎,藏身這處待質所十年之久,我本該充耳不聞。可這十年中,你每次從這裡短暫消失,世間就會有波瀾掀起,又屢屢針對紅陽一脈,這讓我如何不起疑心?”
看到對方瞳孔中的異象,江聞已經能夠確定這人才是與淩小姐兩情相悅的丁家公子,這身臻至化境的《神照經》功夫便是如假包換的證明!
江聞又想了想,難道丁家公子十三年寸步不離待質所,又刻意與紅蓮聖母恩斷義絕,為的就是暗中保護淩小姐的同時,牢牢看住牢房裡這個危險至極的人物?
同樣,紅陽聖童駐守福州城十三年的行為,忽然也又多了一層的深意。
“抱歉,看來我真的認錯人了。”
江聞麵色凝重地看著對方,自然而然地就要起身,但他的手指輕展、兩臂微垂,保持著玄妙莫測的姿勢,隨時都可以拔出長劍。
可雲飛揚的表情依然微笑著,現如今看來就仿佛那隻是一副世事看儘後僵硬的麵具,隻為了完美掩藏起了背後真實的情緒。
愛下棋的人很多,但江聞此時卻唯獨聯想到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答案。
淩知府背後的真正主使,福州闔城浩劫的始作俑者,與江聞隔空對弈的幕後黑手,此時近在眼前了。
可江聞笑了起來。
無論在何等時都能保持笑容是一種功夫,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能力。
“閣下太過謙虛了,你畫福州府為棋盤、引四方勢力作子、三山之間儘為廝殺戰場的手筆驚世駭俗,我也隻是見獵心喜,隨手為之而已。”
馮道德所說“閩疆出天子,三山做戰場”,顯然就是因為礙於身份才委婉地向江聞提示,這是一場與朝廷天子之間的明爭暗鬥。
江聞重新坐下,緩緩說道,“在黃稷家中,我曾見到一張宣紙上留下的腳印,而淩知府形如鬼魅、落地無痕,這才猜到了背後真的有人追殺他。青城派掌門長青子被深厚掌力震斷心脈,恐怕也是調查到了你身上吧?”
對於江聞的猜測,雲飛揚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淩知府戾氣太重,一心隻想引全程淪入黃泉蒿裡之中,手段雖高眼界卻太過狹隘,我自然也知道他無法成事,這次不過是隨手為之罷了。”
“道長何必處處試探。我與紫禁城中那人的棋局你既然加入了,又棋高一著地勝出,在下自然要將作為賭注的摩尼寶珠交給你。”
他站起身來,將珍貴無比的摩尼寶珠棄之如敝屣,身上沉重生鏽的鐵鎖鏈根根斷裂開,劈裡啪啦地落了滿地,身體雖然依舊臟臭邋遢,身上的氣息卻宛然一變,帶著一股“太上忘情”的冷冽姿態,把屬於凡人的前最後一絲情感也洗褪乾淨了。
景教有教義江聞不清楚,但東正教流行的的俄羅斯有一種“聖愚”文化大行其道,這些想要靠近上帝的人通常是渾身汙垢,半瘋,體的遊民,腳上套上腳鐐,用各種方式折磨自己、享受苦難,直到聽見上帝的教導、聆聽到來自天國的聲音。
這種行為,似乎與眼前的雲飛揚頗為相似。
“這世間太令人驚奇了。我本以為自睿親王多爾袞棋差一招死在我手下之後,普天之下就再也沒有人能與我一較高低。可紫禁城中的孤兒寡母如今氣勢如虹,更有道長你這樣的不世奇才……”
雲飛揚的語氣依舊雲淡風輕,卻說著駭人聽聞的事情。他口中視人命為草芥的態度,足夠讓人不寒而栗,仿佛一切善惡、賢愚、忠奸、良莠都不過是膚淺的東西,此世間唯有與人對弈,才能讓他提起幾分興趣。
“枯對摩尼寶珠十年,我已經參透了其中的奧秘,也該出去走走了。”
雲飛揚飄然而起,江聞隻覺得他身上的氣息隨著每一步邁出都在增強,都在蛻變,除非自己在一成內力巔峰狀態下,手段儘出才可能勉強打敗。
但高手要脫身就容易得多,就算他與丁家公子聯手,也不見得就能留下對方,因此兩人都在觀望著,沒有行動。
“雲飛揚,你從摩尼寶珠裡悟出了什麼?當年小明王韓林兒,可是就此發了瘋,你莫非也瘋了不成?”
“道長不必擔心,世間摩尼寶珠雖然不止一個,但如今你手上的已經是世間獨一無二之物了。隻要你妥善保管,自然不會再出什麼亂子。”
雲飛揚帶著持之以恒的笑容,轉頭對江聞說道。
“而我,隻是靠著摩尼寶珠到大千世界中禮佛。你可知道靈源摩尼與小明王所見的明尊、湖心古廟中的胞皇尊、紅陽一脈所拜的血佛,其實都是一樣的?”
雲飛揚的眼神中,帶著狂人才會有的歇斯底裡和極端平靜,仿佛直麵一切黑暗與光明之後,他早已經脫胎換骨,不複脆弱。
“胞乃胞衣、夷數血脈,五蘊毒龍、蒿裡鬼國,再往上數到五帝三皇,其實都有祂的身影……”
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歲月在鬢角已經留有一縷淺白,麵容卻仍舊保持青春之姿,飄飄渺渺地傳來了最後一句話。
“明尊已經為我開示三生,大千世界終究不過吉光片羽,今後世上再無武當棄徒雲飛揚。你們下次見麵,應該也會聽聞我的新名姓——”
“趙無極。”
(曉市煙合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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