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做其他人,換在其他場合,這問題多少有點‘不知好歹’——羅蘭倒理解赫雷斯的顧慮。
對於一個心懷理想,卻不算崇高理想的教徒、聖焰,理所當然會對當年(或者現在)的審判庭失望:他們不止被自己的兄弟姐妹,被自己的審判長拋棄了,更進一步拋棄他的,實際是信仰。
雖然他從頭到尾沒提過。
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
找刀刃女士的話講,赫雷斯是個和費南德斯同樣‘天真’的人。
“我不喜歡這種天真,羅蘭。政治抱負和真正值得追求的未來,通常需要遠離理想的人。”
第二天。
不聽醉醺醺的兩個男人在床上打呼嚕。
刀刃和仙德爾、羅蘭早早起來,到鎮子裡閒逛。
這裡的清晨更加新鮮。
倫敦早就腐爛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女士。”
羅蘭沒有穿教服。
沿海小鎮的清晨還有些冷,他多披了條小鬥篷。
仙德爾在羅蘭的另一邊,當刀刃談起費南德斯與赫雷斯時,灰發少女也將好奇的視線投到她的臉上——對於這個話題,書庫小姐也不算清楚。
“權力是冷酷的。”
女人夾著煙卷,目視來往的婦女,赤腳踏在泥裡的孩子們。
“就像教會與宮殿裡那位的博弈——本質上來說,它無關好壞,也談不上正義和邪惡。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雙方,不該存在邪教徒,更沒有所謂的‘審判’。”
“教會希望維持自己的神權統治。”
“維多利亞則希望朝反方向去,借助黨派和達爾文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教會的影響——這並非一蹴而就的事,它需要漫長的鬥爭、不斷妥協、拉扯或試探,一點點挪動那杆或許千百年來都從未起伏過的天秤。”
女人平靜地說著。
她給兩個過於年輕的人談起這些,目的顯而易見。
通過一次次碰撞來學習、了解這個世界最肮臟、也是最具希望的部分,實在需要過於漫長的時間,以及一顆逐漸僵死、不畏疼痛的心臟。
“這就是權力與政治的本質。”
“像走到儘頭的「聖焰」一樣——冷酷。”
仙德爾和羅蘭若有所思。
坦白說,扳手曾開過類似的玩笑。
羅蘭當時沒有答案。
“…火車的問題,對嗎?”
刀刃一愣:“什麼?”
“我是說,有個朋友講過一輛火車的問題,是…這樣嗎?”羅蘭想了想,把問題複述給女人:“一輛火車,兩條軌道。”
一邊五個人。
一邊一個人。
刀刃靜靜聽完,笑了:“好問題,柯林斯。實際上,你恰恰說中本質了——好的君主,參與這艘「帝國航船」決策的紳士們,唯有選擇‘一個人’,才是正確的。”
羅蘭點點頭:“您是說,殺死少數人,讓多數人存活。”
“當然,柯林斯。你覺得,這和正義、邪惡有關?還是和邪教徒,和審判,和聖焰有關?”
女人的笑容裡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譏色。
“猜猜看,費南德斯會怎麼選?”
仙德爾攬著羅蘭的胳膊,聲音清脆。
“擋在火車麵前。”
刀刃驚地看了她一眼。
“你還真了解自己的隊長,克拉托弗。沒錯,費南德斯,或者赫雷斯,或者審判庭裡的其他‘虔誠’的執行官——我想他們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實際上,這不在問題的選項裡,這麼講實在太狡猾。”
如果這樣回答問題,不如說兩條鐵軌上的人都完成過大儀式,根本無懼碾壓更好。
“這就是我要說的。”
“它本質上是冰冷的、沒有良心溫度的選擇。需要更冷靜、甚至冷酷,需要邏輯,需要精準的判斷——但其中絕不該有懷揣理想的人,用他那燒得灼燙的頭腦來決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