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到了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赫雷斯頂了一句:“也許你發現的‘蛛絲馬跡’,也是神靈要你發現的,隻是祂留下來愚弄凡人的‘證據’。”
“哦,沒準,”達爾文笑了笑,看向赫雷斯:“那麼,也總要有‘愚蠢的凡人’來弄清楚這證據,被世人奉為圭臬,直到——下一個愚蠢的凡人來推翻我說的一切…”
“您說對嗎?”
赫雷斯想了想,輕輕點頭:“我沒什麼要和您作對的地方,先生。我連一本正經的厚詩都讀不全。我隻是好奇究竟是什麼讓您擁有無比的勇氣…”
“我哪有勇氣,我隻有一把旺盛的胡子,以及,和胡子一樣旺盛的好奇心——我看您一點也不差於我。”他盯著赫雷斯那頭獅子一樣的頭發。
赫雷斯也笑了。
我們從哪來?
我們要到哪去?
人類的終極問題。
他至少走在正確的路上,至少在死前,弄清楚一個。
“我明白那本書惹出的麻煩,也感謝陛下為我遮風擋雨。先生們,我們能不能換個角度思考?”他把餐盤裡的麵包清理的乾乾淨淨,在亞麻餐巾上輕輕蹭了蹭指頭,十指交錯在下巴前。
“換個角度,換個和平的方式…”
“比如。”
他說。
“即便我們並非神所創造——可這並不影響我們繼續信仰祂、尊敬祂,向祂禱告,求祂赦免我們的罪…”
“我並不想動搖任何人的信仰,說真的,我也有自己的信仰。我是大漩渦的學徒,又怎麼會不熱愛自然,熱愛女神伊芙?”
“科學,宗教,信仰,真理。人類之所以有命名權,不正因為我們是複雜且極其複雜的嗎?”
他很真誠。
但這件事可沒那麼簡單。
費南德斯默不作聲,刀刃隻顧著喝酒。
話題轉了一圈,又回到羅蘭手中。
他斂了斂刀叉,把它們不大整齊地並排豎放到餐盤右側,用手點了點。
“就像我一直學不好這種‘沉默的語言’,彆的也一樣,”羅蘭輕聲說道:“倘若大多數人寬容、慷慨,就不會有戰爭。大多數人謙遜、誠實,就不會有欺騙與憎恨。”
“有些特質在我們身上,就像固定靈魂不讓它飄走的鉚釘一樣。”
“照您的理論:人也是動物,並且聰明到創造一種獨屬於我們的方式來偽裝、掩蓋身上的動物性,我認同您的話。”
達爾文那雙藏在眉毛裡的眼睛漸漸發亮。
“真是對極了,柯林斯先生。”
他有了興致,聲音也高了幾度。
“我想邀請您到我的屋裡長談——如果您之後有時間…我能嗎?”
費南德斯咳了兩聲。
打斷了這場將要盛開的瀆神沙龍。
也截斷了這場午餐。
不同於水手長,達爾文和繪圖師這類人員,隻需要回到旅館休息,恢複精神。作為保護者,審判庭的幾位也理當跟隨他一同移動。
離開餐廳的時候。
羅蘭墜在後麵,趁費南德斯不注意,用膝蓋撞了他的屁股一下。
“膽小鬼。”
說完,夾起手杖,頭也不回地鑽上馬車。
“…他說我什麼?!”
費南德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扭頭問叼起煙卷的女人。
刀刃聳了聳肩:“他說你是個膽小鬼。”
“我怎——”
“你的確是,”女人朝他吹了口煙,表情戲謔:“聖焰之路的人都是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