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費南德斯的反應還是很快的。
他忽然想到,旅館裡還有赫雷斯。那三個綠袍儀式者傷不了羅蘭和仙德爾——他們就該將計就計,讓那三個人衝上去,殺了達爾文才對。
或者索性對達爾文開一槍,嫁禍給大漩渦的儀式者。
多簡單。
“到頭來,根本是你們的問題。”
受了傷的大漢躺在床板上哼哼唧唧,刀刃越看他越不順眼。
“他們有槍,是儀式者。德溫森,如果出了問題,你就得給自己這兩個審判庭最有天賦的手下收屍了——你想嗎?”
刀刃擰了擰手腕。
借著昏黃燈火,能看到她手臂上有些還未結疤的傷痕——有些人注意到了。
昨夜她不在場。
“…海曼家還真是找死,”費南德斯瞥了眼女人受傷的胳膊,“他們真惹出大亂子,伊妮德大人不會顧忌真理議會的。”
“也沒準不是海曼。”
刀刃搖頭。
昨夜試圖從旅館後門潛入的儀式者是個受雇傭的,就像羅蘭和仙德爾遇見的。隻是他的環更高、走得更遠——刀刃花了不少力氣,身上也受了傷。
“秘黨,灰黨,或者大大小小的邪教。我沒法從他嘴裡得到任何一個名字——哪怕有,也不能相信。”
費南德斯眼眸微垂。
“是啊…”
他說。
他看向頭頂木艙壁滲出的鹽霜。
一片片黴斑在木紋接縫處胡亂生長。他們有特殊待遇,船艙裡出了吊床,還有被鎖鏈牢牢捆住、釘在艙板上的木床和桌椅。
一座不算精致的小壁鐘在潮濕悶鹹的空氣中搖晃著擺錘。
——據說是達爾文在回來的路上買的。
那金犀牛說,倘若遇上風浪,這玩意會在顛簸中自己把自己扯下來,砸碎每一個不尊重海洋的腦袋。
挺嚇人。
羅蘭是頭一次坐船。
是的。
小隊裡隻有他是頭一次。
——每個人都知道,但凡‘頭一次’,無論什麼,都挺招人煩的。
這盲人自打登船就夾著手杖,彬彬有禮地敲開每一扇門,東瞧西看,打量這些水手無聊的日常生活——在海上,能乾的事情不多。
人也是。
除了嘴裡不鹹不淡的下流笑話外,這些被枯燥折磨的水手們自有自己一番獨特的樂趣:
有些要好的三兩結群,玩那副快要被磨沒了花紋的撲克;有些則用骰子賭錢,釘在地板上的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賭具和替代‘錢’的小方卡。
有些除了乾活就是睡覺,房間裡貼滿了剪好的、海邊姑娘的海報——據一名水手說,這些東西在船上是硬通貨,和香煙、朗姆酒一樣的硬通貨。
隻是他斷句有點問題,笑得很浪蕩。
“你們在船上養動物嗎?”
罵完費南德斯,心滿意足的刀刃要領著羅蘭、仙德爾與赫雷斯去找水手們賭錢。
羅蘭不喜歡這項活動,赫雷斯倒是感興趣。
(尤其是在那使人看不清東西的油燈下,一群人圍著橡木酒桶,吞著彼此的呼吸,用長滿老繭的手把撲克砸來砸去——還要自己撿。羅蘭不明白那有什麼樂趣。)
(順便,刀刃離開前提醒他,不要隨便和船上的人握手——為什麼?)
“動物?”
年輕的水手撓撓頭皮:“以前養過鳥兒,先生,但後來它飛走了…哦,還有狗,不過船長不喜歡動物…”
“那是因為他知道不能害了動物,”側躺在吊床上的水手用破衣服蓋著上半身,夾著煙卷的那條胳膊垂在外麵,隨著海浪晃來晃去,“你們這些年輕人可不老實…”
他呲著滿口黑牙,眼球在羅蘭和仙德爾身上打著轉——他想要人問他‘為什麼’,然後就能徹徹底底講出來。
但沒有人問。
“我們多久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