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
一艘更小的帆船隨流飄蕩。
船首的男人有著比費南德斯還要健壯的身軀,兩條手臂纏滿繃帶,上麵用墨綠色汁液留下大小不一的符號——沒有棱角的符號。
腳下匍匐著一頭將近十英尺長的淺褐色巨狼。
他穿了與維斯特維克相似的長袍,卻在手臂處撕開;腰用了獸皮,兩側懸著向後弧折的無鞘彎刀。
身後的綠袍人為他拎著鬥篷,另一個則提著油燈。
“霍恩大人。”
綠袍人低聲詢問:
“維斯特維克先生說,他已經嘗試阻止…”
霍恩轉過頭。
他頜骨過於發達,以至於脊突後難以讓人忽略那本就偏肥的雙唇。鼻翼更厚,一雙大的嚇人的眼睛和耳朵。
倘若被這樣的人盯上,保管要立刻低頭才能活命。
“這姓氏還有榮耀嗎?”
他不從嗓子眼裡發出聲音,反而像在肚子裡盤算好,敲鑼打鼓,一路順上來,在口腔裡攢了場地震。
“…可,可是大人。”手下實在為難。
他不敢違逆霍恩。
可也真不希望他對那艘船做什麼——瀆神者應死,執行官卻大不一樣了。
“‘可是大人’?威廉,回答我,那姓氏還有榮耀嗎?”
霍恩緩緩俯身。
海浪把臉上的陰影搖得忽明忽暗。威廉連忙垂首,不敢與那雙眼睛對視。
“…他們一直是女神最虔誠的信徒。大人,維斯特維克家有…”
“有一位神靈侍者,”霍恩放輕聲音,卻也向他前進了一步,“那麼,我們就該背棄自己的信仰和誓言,聽任那些篤信寒冰與冷酷的毀了女神地上的樹,未發芽的種子,本該由我們興建、任祂享樂的花圃——”
他越說聲音越輕。
“這是你的想法嗎?威廉?”
綠袍人惶恐躬身:“…永遠忠於信仰與誓言,女神在上。”
“你被凡人的詭計染黑了頭腦,威廉。你忘了真正的信仰,也許,你記著,但不再堅定。”
霍恩看著愈發卑微的男人,那張野蠻的臉上竟浮出一縷悲色。
“…你不該恐懼我,我的朋友。”
他說的很慢,每個字都不能再清楚。
“你該恐懼自己的心靈。”
“你是否履行了踏上道路前的誓言?是否走在正確的、被女神認可的道路上?你把教義當做了肺腑、血肉、靈魂,還是一本能夠酌情刪減、換來利益的人情名單?”
“彆讓你的靈魂受苦,威廉。”
他拍了兩下那發抖的肩膀,調轉方向。
無聲息的滾雷被鎖在不斷被迫下墜的雲層中。
“瀆神者必須死。”
“倘若教他繼續研究、傳播那褻瀆神靈的言語,恐怕有更多人受他蠱惑——你知道後果是什麼?”
他表情沉重,仿佛吞了鋒利匕首,取不出,攪得肚腸血肉狼藉。
“戰爭。”
霍恩說。
“不僅聖十字會遭邪徒的攻擊,大漩渦也一樣難以避開這場紛爭…”
威廉心中歎息。
“大人,您是對的。可我們不得不警惕審判庭——”
“既然我是對的,威廉,”他不在回頭,麵對海風時,顯得異常高大:“我們作為萬物的首生子女,理應承擔長子的責任——你能保證那些焚燒者的信仰嗎?”
“倘若他們沒讓這瀆神的死在海上…”
“一旦上了岸…”
霍恩搖搖頭。
“我不相信這些人的道德和信仰。他們毫無敬畏,滿口謊言。他們的神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