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高允?”
城門內,高允被兩個甲士按在地上,高允此刻灰頭土臉,沒有半點宗室的風範。
麵對胡長粲的質問,他甚至都不敢抬頭回答。
“罪人正是高允!”
“還望諸位將軍能饒恕我的私罪,我願意前往平城,接受審問”
浮陽此刻城門大開,寇流僅僅是用了一輪衝鋒,就乾翻了這座城池,雙方的戰力根本不對等,滄州跟瀛州一樣,也是兩個郡,縣城倒是多了一個,有四個縣。
可便是將這四個縣城的守軍加起來,也不到寇流麾下軍隊的一半,何況,雙方在戰力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當寇流正式攻城之後,守卒甚至都沒能造成什麼像樣的傷害。
甲士們正在從城牆上往下搬運著屍體,有人跪在地上大聲求饒。
城內格外的喧鬨,在遠處還能聽到喊殺聲。
胡長粲皺著眉頭,不悅的問道:“你是宗室郡王,何以起兵造反呢?”
高允這才抬頭,他看向了左右,“我是被裹挾!不得已而為之!”
“城內彆駕,長史,司馬,大中正,乃至太守等人把持大權,要我上城牆抵抗,我的私兵被他們困在官署內不得外出,請胡公明鑒啊!!”
高允卻不像許惇那般直接認命,他詳細的解釋了自己的遭遇。
胡長粲這才下令將他也抓捕起來,送往平城。
得知不會被當場格殺,高允鬆了一口氣,急忙敗拜謝。
跟瀛州的情況不同,因為滄州官署的反抗,導致局勢從交接變成了攻占,這裡的官員們全部被抓,一個都沒剩下,當然,城內那些帶頭的大族,此刻都在跟寇流麾下的精銳們血戰。
胡長粲乾脆就先去了官署,令人查找官署內的地方文書,可這些都已經被當地官員所破壞,幾乎找不出完整的東西來。
就在胡長粲忙碌的時候,寇流終於也來到了官署。
他的身上沾滿了血跡。
臉上都是如此。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這神色就變得極為恐怖了。
胡長粲瞥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翻閱幸存下來的文書。
寇流大搖大擺的坐在了他的身邊,“胡公,我已派人前往其餘三城,明日就能完成除蟲之事了。”
因為劉桃子對這些霍亂地方的家夥們的稱呼,這些親近都是有樣學樣。
胡長粲放下了手裡的文書,神色略微有些複雜。
胡長粲原本是不讚同如此血洗北方的,這個想法在當初戰爭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由祖珽提出來。
當時祖珽的提議是要讓北道大行台能掌握河水以北諸州。
而在詳談的過程之中,祖珽就提出了要解決三個問題。
第一個是官員,第二個是豪強,第三個是寺廟。
而祖珽所說的解決,不是字麵意思上的解決問題,是要殺掉除掉這些人。
高浟麾下的眾人當然是反對的,祖珽這個想法太過粗暴甚至是瘋狂。
但是祖珽的支持者太多,甚至高浟最後都被說服。
於是乎,在劉桃子到來之後,他們就開始著手進行這件大事。
各州郡的情況極為糟糕,混亂,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既然如此,那就隻能是推倒再建,將整個北地弄的乾乾淨淨的,而後就可以做事了。
胡長粲在跟著寇流南下之後,心裡的想法也是在不斷的改變。
從最初的保持懷疑,到如今的深信不疑。
高允這樣的宗室都能被直接架空,許惇這樣的老臣都無法走出困境。
這愈發的證明了祖珽的觀點,當下沒有任何辦法能改善地方的問題,除了殺。
為了完善自己的政策,祖珽在這幾個月裡瘋狂的準備接手工作,他很早就做好了官員的安排,隨後又準備足夠多的吏,目的就是在解決了地方的官僚係統之後,能迅速接手,儘可能的減少行動對地方的破壞。
看著忽然沉默不語的胡長粲,寇流無奈的問道:“胡公又準備為這些人求情了?”
高浟的到來雖然讓劉桃子有了名義和完善的體係,但是也帶來了很多的爭吵。
就比如這次的大掃除,元老們幾乎都是支持的,而高浟所帶來的這些人,很多都反對,胡長粲是個古板的人,高浟讓他去辦,他就一定會去辦,但是多少對這樣的事情還是有些抵觸,先前就幾次勸說寇流,勿要殺的太多,誅殺首惡即可。
雙方的出身不同,遭遇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胡長粲卻搖著頭,“不是。”
他示意了一下手裡的文書,而後沉重的說道:“隻有部分戶籍文書得以保留,從文書內容上來看,從天保元年到最後一次登記的天保九年,滄州竟少了七萬戶。”
“多少???”
寇流的聲音都不由得放大。
這可不是人數,這是戶數啊!
一家一戶,九年少了七萬個家庭,便是幾十萬人。
看著寇流那驚愕的眼神,胡長粲不可置信的說道:“而均田卻還在照樣進行,哪怕人口大減,均田卻越來越多,官府手裡的耕地都在民間,若是按著文冊的記錄,這滄州的百姓,每一戶大概都是良田萬畝了……”
寇流隻是搖著頭,無話可說。
胡長粲卻看向了他,“滄州的這幾個縣,定要清掃乾淨,勿要留下禍患,該殺就殺,勿要多慮。”
“哦?”
寇流有些驚訝,胡長粲強忍著憤怒,幽幽的說道:“我出發之前,彭城王曾告知我許多與當地有關的事情,隻因為他曾擔任過滄州刺史,對這裡的情況很是熟悉,他還曾告知我當初在他治理下的許多成果。”
“可今日看來,無論是治理成了何等模樣,隻要人一走,一切都會變得跟過去一樣,毫無改變。”
“祖珽是對的。”
“治無可治,唯有殺!”
寇流更加驚訝。
“不曾想竟能從胡公的嘴裡聽到這般話。”
“不過,這些事情也不勞您費心,這些人平日裡做事,從來不掩飾,所找到的罪證已經齊全的不能再齊全了,我不會留下什麼禍患的。”
就在寇流和胡長粲連續拿下瀛,滄二州後,其餘各州郡都很快得知了消息,隨後亂作一團。
一瞬間,各州郡的官員,豪強等人紛紛開始逃亡,官員們幾乎都是逃去了鄴城,而其餘豪強則是南下,河水邊的渡船價格是一漲再漲,他們在各地傳播謠言,聲稱大將軍屠城,導致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隨逃離。
寇流的行軍速度同樣也很快,他麾下另外一支軍隊是跟著高勱從西邊進軍的,兩邊都是大開殺戒,殺的人頭滾滾。
河北因此而變得動亂,盜賊再起,但是也有州郡沒有遭受影響,例如定州,劉桃子過去在這裡當過官,因此此處的官員和百姓都逃亡的較少,倒是跟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隨著劉桃子的正式動手,越來越多的消息也是傳到了鄴城,傳到了胡長仁的手裡。
鄴城,胡府。
天色略顯的有些昏暗。
而屋內卻是燈火通明。
胡長仁坐在上位,許多重臣分彆坐在他的兩側。
胡長仁的身上還帶著酒水的臭味,可臉色是清醒的。
他的酒勁被嚇醒了。
就在方才,有奴仆前來告知:北道大行台尚書令,平城王,大將軍,持節,恒朔大刺史,都督燕營安幽肆顯定濟瀛滄十州軍務事大都督劉桃子造反了。
這噩耗嚇得胡長仁臉都白了,當即召集了麾下的眾人前來,商談大事。
胡長仁坐在上位,而麾下諸多親信,此刻分彆坐在兩側,朝中那些重臣們,此刻也都到齊。
他們或是都得知了最新的消息,看起來都有些不自在。
有人時不時擦著額頭的汗水,有人則是低聲跟身邊人說著什麼。
胡長仁喘著大氣,看向了眾人,“大將軍…大將軍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