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緯暴怒,當即看向了左右,“來人啊!!”
“陛下!!”
此刻,一人忽走出來,高緯臉上那憤怒的表情漸漸凝固,轉而變成了委屈。
起身的人正是段韶。
他此刻站在了高淹的麵前,抬起頭來,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
“陛下尚且年幼,尚且沒有到能親政的年紀,諸多國事,應當與朝臣商談而後再進行。”
“平陽王宗室賢王,不可對他無禮。”
聽到段韶的話,高緯真的是說不出的失望,“大司馬,朕要賞賜的可是你的麾下啊,連你都”
麵對段韶,高緯總是不敢像對高淹那般硬氣,他搖著頭,“朕已經下定的命令,是不會更改的,其餘的事情就交給你們這些朝臣商談吧,朕就當是不知情!!”
高緯不管群臣如何去想,直接叫來近侍,帶著自己就離開了此處。
段韶平靜的看著高緯離開此處。
當他看向了那些將領們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頗為複雜,他又看向了其餘大臣,朝中一片死寂,沒有人開口說話。
朝議似是就這麼散了,有幾個將軍帶頭離開了這裡,可目的地好像卻不是外頭,他們是要去見皇帝的。
這就是皇帝啊。
哪怕是一無所有,年幼稚嫩的皇帝,隻需要張張嘴,都能收獲一群人為自己所用。
段韶待在原地,心裡百感交集,高淹走上前來。
“大司馬”
“太宰公。”
高淹沉重的看向了遠處,“陛下的變化竟如此巨大。”
“當初,陛下還是那麼的乖巧知禮”
段韶忽看向了他,“彭城王在北,太宰公為何不去投奔呢?”
高淹輕輕搖頭,“此處,總也得有人看著,如今還隻是賞賜的詔令,往後又會是什麼呢?”
兩人沉默的站在大殿之中,看著群臣們議論紛紛,各地散去,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與此同時,駱提婆急匆匆的來到了其母親的身邊。
後宮之中,胡太後笑嗬嗬的坐在上位,陸令宣坐在一旁,兩人有說有笑,聊著些粗獷的話題,毫無禮節。
駱提婆忽然出現,這才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胡太後笑著將陸令宣送到了門口。
“豈敢勞煩太後相送?”
“無礙!我們是什麼交情,送你多走幾步又如何?”
胡太後滿臉堆笑,在胡長仁慘死之後,這位太後再也沒有當初的蠻橫與得意,她將姿態放得很低,開始迎合陸令宣,甚至給自己兒子送禮物,阿諛奉承自家兒子。
這當真是聞所未聞的情況。
看到陸令宣要走,胡太後再次拉住她的手,低聲說道:“我那侄女的事情,你一定要讓皇帝知曉。”
陸令宣笑了起來,“知道了,知道了。”
胡太後目送著陸令宣離開,臉上的笑容也是緩緩消失。
當初她很看不起自己的大哥,可當大哥死掉之後,她這裡的情況就變得越來越不利,她發現自己都無法指揮身邊人了,她已經有很久時日未能見到宮外的僧人。
在這些時日裡,她開始努力的討好兒子,她想讓自家兒子來迎娶胡長仁的女兒。
若是有一個自家的皇後陪在皇帝身邊,那至少往後是不必擔憂出事的。
陸令宣對她的態度不曾有改變,還是那麼的尊崇,若是有她來相助,或許能成功吧?
陸令宣從後宮走出來,就看到滿臉蒼白的兒子。
“出了什麼事?”
“何以如此慌張?”
“今日陛下在朝議時連著封了十餘個王,晉陽的武將們,幾乎都封王,高淹想要阻攔,險些被捉,大司馬出麵,方才護住了他。”
“母親,陛下要失控了!”
“必須要想個辦法!”
駱提婆臉色蒼白,眼神惶恐,他又將今日發生在太上皇那邊的事情說了出來。
“母親,皇帝的變化越來越大,這麼下去,遲早是要惹出大事的。”
陸令宣邊走邊聽著兒子的講述,臉上竟沒有半點的動容。
“前幾天,他讓麾下那幾個軍官去搜尋將領們和各地空郡縣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要這麼做了。”
“啊?”
“那母親為何不阻攔呢?”
“為什麼要阻攔?”
駱提婆愣了片刻“豈能這麼濫封王爵?我們難道就看著他這麼做?”
陸令宣此刻終於停下腳步,她冷冷的看向了一旁的兒子,“我是問,陛下這麼做對我們有什麼壞處?”
駱提婆想了會,搖搖頭,“我不知道。”
“大齊要亡了。”
陸令宣沉重的說道:“你覺得來到晉陽,就能憑著當地的精銳,扛著劉桃子嗎?”
“當初需要半個天下的糧食才能養得起晉陽這些精銳。”
“如今隻剩下並州還在我們的掌控下,南邊的人,沒有劉桃子點頭都進不來。”
“晉陽囤積了不少糧食,可夠大軍用多久的?”
“你說,晉陽一旦開始斷糧,將士們沒有吃的,那會怎麼樣?”
駱提婆擦了擦汗,“他們會投敵。”
“那當初為什麼不去南邊,卻要來北邊呢?”
“去哪裡都一樣。”
“孝昭帝一死,就沒有人能壓得住劉桃子了,滅亡也是早晚的事情。”
駱提婆失魂落魄的看著母親,“那我們還在此處做什麼呢?到頭來也是一場空?”
陸令宣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臉,“人都要死,莫非大家就都該混吃等死不成?”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肅穆。
“當下大勢已去,沒有能更改的地方,但是對我們來說,未必也是壞事啊,你的舅舅被劉桃子的人給抓了去,我派人打聽了,性命無憂。”
“其餘各地的刺史之類,也沒有被處死,甚至高元海都沒有直接殺死。”
“我看,劉桃子並不會像當初的爾朱榮那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將朝臣全部殺死,一個不留在他手裡還是有生機的。”
“你要多約束麾下的人,勿要去做激怒劉桃子的事情。”
“過好如今的日子,也給往後做些準備,便是不能為官,也能做一富家翁。”
駱提婆深吸了一口氣,心裡的那種恐懼感非但沒有削弱,反而還在不斷的加劇。
當他再次回到皇帝身邊的時候,皇帝還在忙著封王。
“韓鳳!”
原先的那位軍官此刻就跪在高緯的麵前,高緯嚴肅的說道:“朕今日封你為昌黎郡王!”
“往後,你也要好好報答朕,知道了嗎?”
“多謝陛下!!”
韓鳳很是亢奮,對著高緯再三叩拜。
周圍的幾個閹人上前吹捧,高緯大喜過望,“你們幾個都領公爵!”
“還有前幾日服侍我的那個宮女!”
“就是那個口舌敏捷的小宮女,她不錯,封尚書郎!”
“還有朕那隻公雞,封王爵!”
高緯仰頭大笑,“人人都有賞,大家都有賞!”
“一個都不會落下!!”
眾人跪成了一片。
剛剛到來的駱提婆驚愕的看著這一幕,給將軍封王,給宮女封官,連公雞都可以封王嗎??
看著茫然的駱提婆,高緯大笑了起來,又指著他,“朕知道你為何不開心!”
“大姊和你跟隨朕最久,朕還能怠慢你們嗎?”
“駱提婆!”
“臣在!”
“封你做個城陽王吧!”
駱提婆渾渾噩噩的低下頭來,“多謝陛下!!”
“還有大姊,也封她做個官,讓她當侍中!”
看著周圍這些跪成了一片的眾人,高緯哈哈大笑。
這收心何其簡單?
隻要大加賞賜就可以了,自己這麼一通賞賜,晉陽眾人,定然是誓死跟隨,肝腦塗地!
如此天下太平,自己便可以去做那無憂天子了!
ps:諸宮奴婢、閹人、商人、胡戶、雜戶、歌舞人、見鬼人濫得富貴者將萬數,庶姓封王者百數,不複可紀。開府千餘,儀同無數。領軍一時二十,連判文書,各作依字,不具姓名,莫知誰也。
又於華林園立貧窮村舍,帝自弊衣為乞食兒。又為窮兒之市,躬自交易。嘗築西鄙諸城,使人衣黑衣為羌兵,鼓噪淩之,親率內參臨拒,或實彎弓射人。自晉陽東巡,單馬馳騖,衣解發散而歸。——《北齊書·後主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