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再次坐在了船頭。
大船緩緩晃動,祖珽就隨著船隻的搖擺而搖動著自己的身體,吃上一口酒,搖頭晃腦,渾身都有節奏的搖擺著。
身後那兩個小吏都看呆了。
他們也不知道祖珽在做什麼,隻是他看起來頗為享受。
這兩位小吏,一人姓徐,乃是行台安排的,一人姓程,乃是劉桃子親自安排的。
他們跟在祖珽的身邊,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盯著這位不著調的長史,免得他開始亂來。
行台那邊是怕祖珽亂開價,要盯著他這一路上所談的貿易等方麵,畢竟最後還是要行台來買單,劉桃子這邊,就是單純的盯著祖珽,多進行勸諫,勿要讓他舊病複發。
不過,自從船隻離開了桃青州之後,他們就管不住這位長史了,直接被祖珽當作自己的隨從來用。
此刻,那位負責盯祖珽的程吏,直接成為了祖珽專用的倒酒吏,手裡的酒壺就沒有空過。
祖珽舉起酒盞,對著天空,也不知是敬給了什麼人,隨即一飲而儘。
“登高臨巨壑,不知千萬裡~~”
“雲島相接連,風潮無極已~~”
“時看遠鴻度,乍見驚鷗起!”
“無待送將歸,自然傷客子~~”
徐吏呆愣了片刻,隨即問道:“祖公,這是誰人之詩?”
“是我的!”
“我還能去念他人之詩嘛?”
“詩賦小道,有何難哉?”
祖珽喝的紅光滿麵,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吏讚歎道:“難怪行台諸貴都讚歎您的才能”
祖珽瞥了他一眼。
“你是邊人?”
“是北恒人士。”
“你在行台是乾什麼的?”
徐吏認真的說道:“屬下曾是度支尚書金部曹令史”
“那你在行台得罪了什麼人啊?”
徐吏茫然的回答道:“不曾得罪任何人。”
“哦,你是考核進職的?”
徐吏的臉色閃過一絲自豪,他點著頭,“對,年初的第一批。”
祖珽笑了起來,“難怪呢”
“你這個蠢小子,彆人害你尚且不自知呢,這跟著我外出,你當是什麼美差?你這性子,也不像是他們安排進來栽贓我的,你且等著吧,若是沒有人照應,等你返回行台,有你受的。”
徐吏臉色大變,“祖公,我不明白”
祖珽沒有理會他,看向了一旁的程吏,他上下打量了下對方,“後生,你還不滿二十吧?”
“你原先是乾什麼的?”
程吏急忙低頭,“過去是給大將軍洗馬的。”
祖珽猛地放下了手裡的酒盞,又打量了他幾眼,“青獅??”
“對。”
“你出身不錯?程你父親是誰?”
“祖公,我父親乃是行台五兵尚書郎程哲。”
“哦,程哲,程哲,我認識他,當初主公在定州做官的時候,跟他是同僚,後來主公開府,他就跟著跑了過去”
祖珽再次吃了口酒,“徐小子,跟這程小子打好交情,等回到行台,要是有人來治罪,就找他幫忙,知道了嘛?”
徐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過錯,他是奉命來記錄貿易協議的,自己又不曾怠慢可畢竟對麵是祖珽,他也隻能點頭稱是。
程吏看著遠處,問道:“祖公,我們真的要跟那些大和尚貿易嘛?”
“為何不可啊?”
“彆人能做,我們就做不得?”
“可是,這不是律法禁止的嘛?他們所要買的都是軍事利器,往後總是要交戰的”
祖珽搖著頭,“那你可想多了。”
“這些和尚買這些戰馬,絕對不是為了將其送給官府,作為戰事所用。”
“他們是要拿來炫耀,拿來巴結權貴。”
祖珽眯著雙眼,“當今天下皆重佛,又以南國最重,南國的僧侶,其富奢是北國所不能比的,當初梁國還在的時候,每次寺廟缺了錢,其皇帝就會出家,不理國事,要群臣們湊錢給寺廟,才願意離開”
“啊???”
程吏瞪圓了雙眼。
徐吏搖著頭,“這件事我曾在行台聽人說過,他們說,梁國就是亡於佛。”
祖珽瞥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梁人?”
“哈哈哈,陳國的開國皇帝陳霸先,你們倆知道不?”
“知道。”
“他也乾了!”
祖珽沉思了片刻,“不到十年吧,我也記不清了。”
“陳霸先能登基,都是靠這幫大和尚來給他正名,他用佛牙上位,繼位之後,南國的諸寺不減反增”
“總之,我們現在需要糧食,也就這幾年,等到明年秋收之後,國庫就不會如此缺糧,他們要的又不是種馬,給就是了,至於鐵器,也是同樣的道理,破刀上鑲幾顆珠子,他們才不管好不好用,他們隻在乎看起來怎麼樣要的是個名頭,知道吧?”
兩人緩緩點頭。
徐吏問道:“祖公,既然都談妥了,那我們為什麼不回去,還要繼續往南走呢?”
祖珽又吃了一小口,他眺望著遠處。
“我聽那僧人說,這幾年,他們的商船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進出自如,揚州刺史常常派人攔截,阻攔,破壞他們的生意,想讓我們想辦法。”
“所以,我得去找這位揚州刺史,好好談一談。”
“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徐吏和程吏皆皺眉,程吏說道:“為了達成交易而去禍害忠良的事情,我認為不妥當。”
“誰說我是去禍害彆人?”
“人家帶著軍隊呢,我帶著你們這幾個去禍害彆人?”
徐吏問道:“那祖公是要去做什麼呢?”
“我想為主公征得此人。”
祖珽眯著雙眼,喃喃道:“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會稽郡公王琳。”
這兩個年輕人麵麵相覷,他們顯然不太清楚這個人,但是從他的前綴也能聽得出來,此人絕非尋常之人。
祖珽此刻卻格外的激動。
這個王琳可不是一般人。
他過去曾是南國名將,參與過平定宇宙大將軍之亂,後來陳霸先幾次討伐他,都沒占到什麼便宜,甚至一度生擒了侯安都,周文育,後敗給陳國,逃到了大齊,那時正是孝昭皇帝在位,孝昭皇帝對他也格外看重,想利用他來對付陳國人。
此人道德不錯,深得軍民的擁護,同時作戰能力高強。
而最最最重要的是,這位是精通水戰的,雖然之前慘敗給了陳國,但是在大齊,隻怕找不出比他更擅長打水戰的將領了。
自家主公身邊,將軍們著實不少,但是,能打船戰打水戰的將軍,還真的就找不出幾個來。
王琳在齊國被大家所排斥,跟同僚們都合不來,無論上下都輕視他。
這豈不是好機會嘛?
當然,祖珽也不是冒然前往南部邊境,此刻的船上,還有婁子彥跟隨,婁睿在南擔任大都督,作為他的兒子,護著祖珽前往揚州,跟王琳見個麵,而後再送回來,這並沒有什麼難度。
南邊這些慫包便是知道自己隻身過來了,隻怕也沒多少膽量敢對自己下手。
祖珽這麼一行人就在婁子彥的帶領下沿著海岸一路往前。
他們趕了很久很久的道路。
等到他們開始下船換車的時候,都已經是初冬季節了。
好在,婁子彥早有準備,穿著厚厚的衣裳,也就不怕這冷風,眾人就這麼一路往前,到次年元月的時候,總算是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