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夕陽如血的傍晚,一隊滿載而歸的人們踏著蜿蜒的山路緩緩而下,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收獲的喜悅,肩扛手提,滿載著山林間的饋贈。
隊伍中,陸誌強與陸錦揚兩位兄弟引人注目,他們合力將一頭肥碩的老母豬和一枚沉甸甸的大炮卵子從獵物堆中挑出,熟練地剝皮去骨,將鮮嫩的肉塊分門彆類,與幾位同伴分享這份來之不易的戰利品。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與草木的清新,交織成一種獨特的山林氣息。宋德生小心翼翼地搬運著八隻活蹦亂跳的小野豬崽子,這些小家夥或許還未意識到命運的轉折,依舊在籠子裡嬉戲打鬨。他將它們安頓在了李居安位於長蟲溝子深處的後院,那裡有一片荒廢已久的圍欄,正好成了這些小生命的臨時避風港。
母親宋蘭花聞訊而來,望著那一窩毛茸茸的小生命,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卻也帶著幾分戲謔:“這麼點兒大的小豬崽子,能頂啥用呢?”她的語氣中既有對孩子們天真想法的寵溺,也有對現實生活的無奈認知。
宋德生聞言,憨厚地一笑,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養大了,咱們就能賣豬肉吃唄,總比沒有強。”
李曉站在一旁,滿臉困惑,顯然沒能理解這其中的艱辛與不易。
宋蘭花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孩子啊,這野豬可不比家豬,它們長得慢,出肉率又低,養久了也不見得出欄,到頭來,怕是虧本的買賣。”她的話語裡,既有對自然法則的敬畏,也有對生計艱難的感慨。
宋德生聽後,眉頭緊鎖,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既愛又恨。他不甘心就這麼放棄這些小生命,於是挨家挨戶地在屯子裡詢問,希望能為這些小野豬崽子找到一個新的家。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次次的婉拒,屯親們聽他說要養豬,都樂得直笑。
夜幕降臨,屯子裡燈火闌珊,宋德生在李居安家住著,他心也沉入了穀底。麵對這無人領養的局麵,宋德生隻能做出決定,將這些小野豬崽子帶回縣城。
宋德生站在自家院子中央,手裡緊緊抓著那隻剛捉來的、粉嫩嫩的小豬崽子,眼神中滿是不舍與糾結。這隻小豬崽子是他在興安嶺林裡抓到的,一身細膩的毛發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兩隻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透著一股子無辜與靈動。
他心裡盤算著,若是將這小豬崽養大,到了年關,定能換來一筆不小的收入,足以補貼家用,給孩子們添置些新衣裳。現實總是充滿變數。他四處打聽了一圈,還真是沒人要。他縣城的家,是一間不大卻溫馨的筒子樓,總能驅散一天的疲憊。
宋德生滿懷期待地推開門,隻見媳婦兒正坐在桌前,低頭縫補著家裡人的衣服,神情專注而溫柔。他輕咳一聲,試圖引起妻子的注意,然後將8隻小豬崽輕輕放在地上,滿以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會換來媳婦兒的微笑,甚至是一個擁抱。
但事情遠非他所想的那般美好。
媳婦兒抬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她猛地站起身,指著地上的小豬崽,聲音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宋德生!你……你居然把這個帶回來!這玩意兒你叫我咋養?”
宋德生愣住了,他試圖解釋,但話到嘴邊卻成了無力的辯解:“養大了吃豬肉唄,烤著吃多香啊。”他媳婦兒根本不聽,還把爸媽喊出來。
宋父心情正好,和單位同事一道喝了點小酒,從屋裡轉出來一瞧。乖乖!8隻豬崽子抬著黑黝黝的眼睛,對著他直瞅嘞。
宋父的單位同事也是喝高了,眼睛迷迷糊糊說道:“老宋,你不是說要抱大胖孫子麼。大胖孫子擱哪呢。”
8頭野豬崽子哼哼唧唧,抬頭叫了幾聲,筒子樓本來就擁擠逼仄,這麼一叫就和開了養殖場似的。把同事酒都嚇醒了,他一看才看見8頭豬崽子,哈哈大笑說道:“老宋,你這是要當爺爺了啊。這麼快就抱上孫子,你兒子還給你領來個8個。”
宋父不爽得很,被同事調侃,讓他把火氣都朝著自家兒子身上發作。他生氣地轉過身,拿起掃帚,毫不留情地將小豬崽往外趕,小豬崽嚇得“吱吱”直叫,四處亂竄。氣得大罵宋德生:“滾犢子玩意兒!家裡養你一個還挺費事,還給我又整回來8個?你給它弄出去,家裡有它沒你,有你沒它。”
宋德生氣哼哼,說了句:“送肉來還不香麼,真沒人要,烤了唄,我送去飯館子賣烤乳豬去。”
宋家人都被氣笑了,媳婦兒揪著他耳朵,反複叨叨,叫他下回下山彆帶這種玩應兒。要帶就帶些豬肘子下山。
……
另一邊,李居安分完股,將分到的野豬肉給了母親,采來的白靈芝打算第二天去集市上出街賣了,先聯係上了龐多來,約定了第二天出街碰麵的時間。然後他踏著沉重的步伐,穿過蜿蜒曲折的山間小徑,心中如同壓著千斤巨石,去找老陶。
他心裡沉痛,他的忠誠獵狗鐵錘,雖然滑溜不乾正事,但功勞一點沒少立。鐵錘平日裡混吃混喝,進山也是放蕩不羈愛自由,但就這麼死了,為了護小鋼炮被大炮卵子一撂腳踢斷了脊柱。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肩頭,卻照不進他陰霾密布的心房。他來到了老陶那略顯簡陋卻充滿歲月痕跡的小屋前,輕輕叩響了門扉。陳家寡婦聞聲而出,一看是李居安來了,趕緊進屋喊老陶。
老陶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龐上刻滿了過往的痕跡。他看李居安的神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並不意外,隨即讓李居安進了屋。屋內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仿佛連帶著那些過往的故事也被無限拉長。
李居安艱難地開口,將鐵錘的死訊緩緩道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心頭割下的一塊肉。老陶聽後,沉默片刻,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盒已經磨得發亮的煙盒,顫巍巍地點燃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似乎穿越了十幾年時間,回到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