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缺口,是她現在最大的破綻。
“轟!”
強烈的氣浪席卷而出,刺耳的慘叫自泥胎像內傳出,泥胎像軀體上,更是滲出汩汩鮮血。
她這麼多年的修複,這麼多年的隱忍,一步一步地積攢,在此刻,都被少年強行點燃。
“吧嗒……吧嗒……吧嗒……”
泥胎開始脫落,逐漸呈現出裡頭烏黑腐爛且正在蠕動的肉,如同一隻人形怪物。
她雙臂張開,向前抓去。
李追遠側身躲開,其雙手觸地的瞬間,地麵被抓出一個坑,棚子內土礫飛濺。
等她雙臂再一橫掃時,李追遠提前預判其動作,繞至其身後。
她的手觸碰到了棚壁,“呼啦”之下,整個人棚子都被掀翻,飛扯了出去。
她瞎了,她現在受創嚴重,可即使是眼下的她,依舊有著可怕的破壞力。
她在搜尋李追遠,在找尋那個害她功虧一簣的少年。
在她再次想轉身的瞬間,李追遠雙手一扒,雙腿一蹬,直接爬到她高聳的後背上。
得益於經常上潤生的後背,對這套動作,李追遠再熟練不過。
對於這頭瞎了的野獸而言,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自己還得繼續給她放血!
李追遠雙手結印,酆都十二法旨,以業火灼燒亡魂。
上次在工地上對付那頭屍妖時,李追遠最後就是用的這招,將那條蛇徹底送上路。
此刻,在現實裡看,少年雙手位置的視線出現了彎曲與扭動,隨即,少年雙手下探,指尖摳入對方眼眶。
“啊啊啊!!!”
慘叫聲再度傳出,而且這次比先前更為慘烈。
因為先前李追遠毀去的是她的療傷積累,現在,李追遠正在嘗試從根本上滅殺她!
以前,秦柳兩家龍王鎮壓她時,之所以沒能料理乾淨,也是因為就算打破其肉身,其怨念依舊不散,這才給了她卷土重來的機會。
可這次,她已經耗去了大量怨念重聚,這次再被打散,那就會被徹底抹除。
大概,當時的那位龍王,想著就是以後自己或者讓後人順便再收個尾,卻沒料到家族能遭到那種變故,反倒讓這些雜碎得以趁機複起。
業火灼燒之下,餘婆婆已經癲狂,甚至顧不得去找尋自己背上的少年,而是發了瘋一樣地轉圈嚎叫。
這種大動靜,也自然而然將整個雜技團,都驚醒。
從卡車上,從棚子帳篷裡,出來了很多人。
但他們這些人下來後,有的開始原地轉圈,有的開始互相扭打,有的則跪地流淚。
先前布置的內圈陣法,在此時起到了作用,對於不懂陣法的普通人而言,等於一下床就遭遇了層級很高的鬼打牆。
……
物資帳篷內。
老婆婆站在關押許東和良良的籠子前,一大一小兩個籠子,關押著這對“父子”。
他們手腳都被捆縛著,嘴裡還塞了棉堵,隻能靠鼻子發出一些聲音。
柔姐伸手拿開許東的嘴塞,厲聲喝問道“他不是你的兒子?”
許東扭頭看向隔壁籠子裡的良良,眼裡流露出心疼,然後惡狠狠地對著柔姐說道“他是。”
“砰!”
柔姐一腳將許東踹翻。
她咬著牙,氣得要死。
今日收取時,其中有一縷出現了問題,雖能變色,卻質地不純。
這意味著,雖有父母之情,卻非親生骨血。
簡而言之,這一縷不僅不能用,還弄臟了同批收集。
昨日還好好的,可今日就出問題了,今天,就新收了這一個。
對於柔姐而言,孩子你可以是拐來的,可以父母不疼,大不了當個殘次品轉手出去,可這種明明能讓水變色,可實際上又不沾血親的,最是惱火。
“你不是這孩子的生父,他親生父母都對他毫無掛念,你在這裡擔憂個屁!”
柔姐對著籠子裡的許東不停踹腳,將其踹得鼻青臉腫,嘔出鮮血。
先前想著把這許東送去黑煤窯讓他能活著繼續提供掛念養料,現在,她要讓他死。
忽然間,身邊站著的老婆婆身體開始顫抖,她猛地伸手抓住柔姐的胳膊。
“什麼,出事了?”
柔姐也是大驚,顧不得處死這壞了自己事的許東,和老婆婆一齊走出帳篷。
可剛一出來,身前就出現一杆三叉戟,對著老婆婆直接刺了過來。
老婆婆原本佝僂的身子,瞬間挺直,她先一把推開柔姐,然後單手抓住了三叉戟,一番角力之下,三叉戟停在了她眉心前一寸處。
阿柔見狀,想上來幫忙,卻被老婆婆目光一瞪。
她當即明悟過來,向外跑去。
白鶴童子豎瞳掃向她,正欲去攔截。
卻見老婆婆身形一矮,躲過三叉戟的同時,雙手一翻,掌心中出現了兩根燈籠棍,對著白鶴童子的胸口就是迅猛一擊。
白鶴童子身形一震,雙手鬆開,刺空的三叉戟向下落去,其雙手又快速抓住,順勢發力,將三叉戟刺入老婆婆後背,然後朝一側狠拉。
“嘶啦……”
袍子連帶著一層皮肉,被直接扯了下來,露出了老婆婆隱藏在下麵的身體。
她的全身肉,似乎都聚集在了臉上,其脖子以下,竟如同乾屍一般枯瘦,就算是病床上油儘燈枯的老人,都沒這般皮包骨頭。
老婆婆背部兩根骨頭開始錯位,將三叉戟夾住。
她再挺起身,堅硬的肩膀撞擊在了白鶴童子雙臂上將其彈開,迫使白鶴童子失去了對三叉戟的掌控。
緊接著,老婆婆準備閃身離開,泥胎像那裡出事了,她現在必須去那裡。
失去武器的白鶴童子依舊上前緊逼,對其出拳阻截。
老婆婆手中棍子對其敲去,白鶴童子沒有躲避,硬接了這兩棍。
伴隨著“哢嚓”之聲,手臂垂落。
可另一隻手卻也探了出去,抓住老婆婆的身體,確切的說,是抓住了一截骨頭,將其往後一扯。
這姿勢,如同一個人,提起了一隻人形蜘蛛。
緊接著,白鶴童子將提起來的人,狠狠砸向地麵。
“砰!”
地麵,被砸出一個人形的坑。
老婆婆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就在其準備伸手取出三叉戟,對獵物進行下一步切割時,老婆婆的雙腿忽然伸長,延伸到了白鶴童子腳下。
瞬間發力勾扯,白鶴童子身形向後一晃,卻還是強撐著穩住了身形。
但老婆婆卻趁著這個機會借力上翻,整個人立了起來,兩根棍子對著白鶴童子的頭砸去。
白鶴童子似乎知曉自己避無可避,那就不避了,乾脆操控現在還能用的一隻胳膊,攥緊拳頭,對老婆婆胸口砸去。
“砰!砰!”
“砰!”
老婆婆被砸飛出去。
白鶴童子站在原地,頭上,鮮血汩汩流出,身形搖晃,眼裡的豎瞳開始渙散。
祂挑選的對象確實沒錯,在李追遠把真正的餘婆婆龜殼破開前,眼前這位和餘婆婆長得很像的老婆婆,才是這個雜技團裡,最強大的那位。
十六歲時,她被自己的父母賣給了地主,受儘毒打折磨,地主死後,更是被要求與他陪葬。
得益於他們不舍得給自己上好的棺材,她是在被下葬後,硬生生用自己雙手把自己從墳裡挖出來的,拖著血淋淋雙手的她,像是個孤魂野鬼般,跑到河邊,撿到了一個瓦罐,瓦罐裡傳來溫柔的聲音,安撫了當時的她。
自此,她成為了祂的侍奉者。
她不在乎自己變得越來越像祂,她認為這是自己的榮耀與嘉獎。
複蘇祂,是其這一生,最大的執念。
“沒有誰,能破壞婆婆的複蘇,沒有誰可以!”
她一邊低吼著,一邊伸手將自己胸前被打凹陷和碎裂的肋骨進行整理,殘渣碎裂,掏出來,丟到地上。
這是為了確保,不會影響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同時,她也發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
“為什麼這裡,會有官將首?”
白鶴童子的身體,已搖搖欲墜。
他抽出三根香,插在自己鶴冠上,香燭自燃,引路黃泉。
額頭流出的鮮血,快速凝固止住,癱軟的那條手臂,也緩緩抬起。
這時,刺耳的厲嘯聲傳來,同一時刻,李追遠已對餘婆婆本體進行破壞,還附上了業火。
老婆婆麵露焦急之色,她欲前去,可剛有所意動白鶴童子也同樣橫跨一步,攔住了她。
……
譚文彬現在很難受,他現在還在為那些未曾擁有卻已失去的孩子們痛哭流淚。
原本他聽命令,守在白頂棚子的門口。
然後,棚子被掀飛了,守門的他一下子沒門可守了。
他看見小遠哥趴在那血淋淋怪物的頭上,雙手摳著那怪物的眼睛他想上去幫忙,可那怪物實在凶猛,隨手一揮就能掀出氣浪,踩踏之下地麵就會出現深坑。
譚文彬覺得,自己但凡多靠近一點,被怪物刮蹭到,自己瞬間就會變成一灘肉泥。
緊接著,雜技團裡的人醒了,譚文彬做好準備乾群架。
然後陣法發揮作用,這幫人一個個困在原地出不來。
譚文彬白擺了個姿勢,隻能一邊看著遠子哥繼續當西班牙鬥牛士一邊獨自一人在風中落淚。
心裡甚至想著,這他媽事情結束後,自己回去和潤生陰萌他們提起時,該怎麼形容自己的貢獻?
告訴他們,自己就砸了一口缸?
好在,命運沒有辜負淚水。
譚文彬看見了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從外頭竄了進來。
是柔姐。
她臉上全是巴掌印,嘴角破裂,鼻血流出。
比起雜技團裡其他人,她是真的對自己狠,用這種極端方式來破除陣法影響,進到了這裡。
可惜,她不會陣法,包括她的婆婆,也不會陣法,她們隻會根據“餘婆婆”托夢時賜下的圖紙依葫蘆畫瓢。
主要是以這種方式,在表演時行拐賣之舉,那些丟失孩子的父母,會渾渾噩噩地自己回到家裡,忘記自己今天去過哪裡乾過什麼。
李追遠下午觀看他們搭表演棚時,就看出了他們這個團的陣法水平,這才會毫不客氣地把陣法偷偷布置到他們家門口。
在見到發瘋般原地打轉咆哮的血色身體時,柔姐睚眥欲裂。
原本按照進度,成功就在不久後,到時候她會和自己婆婆那樣,得到“餘婆婆”的賜福。
可沒想到,今晚,過去的大部分努力都白費了,這意味著就算她要重新開始,也得重走一遍婆婆這幾十年來所走過的路。
她不想,她不願意,她還年輕,她不想變成自己婆婆那個樣子!
柔姐注意到了上頭的那個少年。
“是你?”
她準備上前,把那個少年扒下來,因為“餘婆婆”不知道什麼原因,隻會痛苦地原地打轉,根本就顧及不到就在她身上的少年。
“嗡!”
一把黃河鏟,攔住了柔姐的去路。
譚文彬一邊哭泣一邊說道
“嗚嗚……女人……你的對手……是我。”
哭音剛落,
譚文彬也不等對方回應了,直接一鏟就抽過去。
柔姐閃身避開,雙手撐地。
譚文彬持鏟又橫削過去。
柔姐整個人原地彈起,避開鏟子的同時,更是向譚文彬落去。
譚文彬舉起鏟子企圖拍開她,但鏟子剛舉起,邊緣位置就被女人左手抓住。
其將鏟頭舉起,然後肩膀順著鏟杆前進,右手握著拳對著譚文彬的臉就要砸去。
譚文彬一邊後退的同時一邊伸手按了一下鏟柄的機關。
鏟杆處,出現了鋒銳的鋸齒。
“噗……”
柔姐的肩膀被刺入,整個人也停在了原地。
黃河鏟本就是一套精密的多功能組裝工具,裡頭的使用小技巧很多,潤生可以拿它直接拍人,以力破巧,但彬彬可是詳細閱讀過遠子哥的設計說明書的。
隻是,這傷口並不深,柔姐一隻手抓住鏟子的同時,抬腿踹向譚文彬。
譚文彬本想拉大鋸,給她給切開,可問題是,這女的力氣好大,他使出全身力氣,都無法拉動鏟子絲毫。
見女的踹腳過來,也隻得鬆開鏟子,身子後退,很是狼狽地摔倒在地。
說到底,柔姐雖然沒她婆婆那麼厲害,但走的,也是她婆婆的路子,這種人,已經不算是普通練家子範圍了。
她最終,也會變得和她現在的婆婆一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柔姐將鏟子從自己肩上拔出,不顧傷口,掄起鏟子就打算將地上的譚文彬拍死。
就在這時,譚文彬將手伸入口袋,抓起一把,向其揮撒過去,當即麵前一片白。
柔姐大驚之下,側身避開。
觸及到傷口時,更是傳來刺痛。
“石灰?”
譚文彬絲毫不覺得自己下作,作為一個普通人,需要麵對一群怪物時,還不能自己給自己找補點手段了?
“給我去死!”
柔姐發出一聲怒喝,持鏟穿過白色,可當她正準備下鏟時,卻又止住了身形。
因為前方已經站起身的年輕人,手裡握著一把手槍,正對準著她。
“嗚嗚……不許動……再動我就要開槍了……嗚嗚……”
柔姐的目光,注意著槍口朝向。
隨即,一個下壓,在見到槍口也下壓時,她手中的黃河鏟立起,擋在身前。
緊接著,她臉上露出了痛苦神色,全身上下多處骨骼開始錯位,以此換來瞬間的爆發力。
譚文彬隻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那個女人不見了,然後那個女人就出現在了自己身前。
我艸!
這鬼速度,槍隻能拿來自殺!
這一刻,彬彬體驗到了當初他的老父親開槍射擊林書友時的感覺。
那時的林書友非正麵對抗沒起乩,就能靠練家子的本能反應儘可能地去規避子彈,要是他起乩且打算正麵襲擊,譚警官身上帶沒帶配槍,真的意義不大。
譚文彬壓根來不及調轉槍口,就隻覺得自己手腕被一股力道一捏,隻能鬆開手,然後本人又被一腳踹開,落在地上。
柔姐伸手接過手槍,轉身,槍口對準譚文彬眉心。
“砰!”
“啊!”
譚文彬發出一聲慘叫,一顆黃色的塑料圓珠子,從他額頭掉落,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紅印。
柔姐不敢置信地盯著槍口,
玩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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