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文彬被追著滿辦公室跑,委屈地喊道“爸,到底誰才是你親兒子啊!”
“我倒是真想換換。”
聽到這話,譚文彬一下子沒忍住,笑出聲來
“噗……爸你臉可真大。”
下一拍,力道直接翻倍。
“哎喲,可不是嘛,你想讓小遠哥當你兒子,你也不問問人家小遠哥願不願意要你這個爸。”
“啪!啪!”
“您兒子我都不敢想象有小遠哥的那種腦子會是個什麼畫麵,您到好,比我都能想,哈哈哈,哎喲!”
“啪啪啪啪啪!”
辦公室裡,終於平息下來,因為譚雲龍打累了。
譚文彬坐在椅子上,雖然被打了這麼多下,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算是一年前的那個他,都隻把這種程度當作開胃涼菜,更何況現在的自己,皮肉更緊實了。
“爸,您累了吧,來,我給您倒茶。”
譚文彬拿起身邊的開水瓶倒起茶來。
譚雲龍看到自己兒子拿熱水瓶時,肩膀內收大臂夾緊的動作,馬上問道
“那些石頭是你砸的?”
那個女人,是你殺的?
譚文彬神色自若地繼續倒好茶,然後疑惑道“啥石頭,我可沒砸人家窗戶啊。”
譚雲龍說道“偽裝得過於追求自然會顯得刻意,在真正明眼人眼裡,你剛剛已經給出答案了。”
“爸,你在說些什麼呢。”
“正確的做法,是提前預判到對方會問你什麼,然後做好心理建設,真當不是自己做的,那樣的反應才更接近真實。”
“爸,您是打算去我們學校開一堂法製講座?嘿,也不對啊,開講座也不該講這種題目啊。”
“比以前有點進步,至少懂強撐著,避免被詐唬出來。”
“譚警官,您高興就好。”
譚雲龍沒再提這一茬,而是說道“不管怎樣,這次終究是大好事,你問問小遠,他願不願意出來接受表彰。”
“不用問了,小遠哥肯定不願意。”
“那你呢?”
“我當然得緊跟我小遠哥的步伐,功名利祿於我如浮雲。”
“晚了,你待會兒就得走流程去了,這事你瞞不住了。”
“啊?”
“就算我再怎麼嘗試壓低影響,局裡本就有相對應的章程,獎狀和通報學校,免不了的。”
“這麼麻煩啊……”
“子貢贖人的道理,你該懂。”
譚文彬歎了口氣。
“也挺好的,拿個獎狀,通報學校表揚,對你未來發展有好處。”
“死倒也不認這獎狀啊。”
“什麼?”
“沒,沒什麼,行吧,譚警官,我配合工作。”
“去吧。”
“哎。”
譚文彬走出辦公室,被帶去做筆錄。
一切流程走完,他又被幾位警察一起送回了學校,到商店門口後,當著周圍師生的麵,給他頒發了獎狀,這是為幫其恢複名譽。
同時還有一筆獎金,裝在信封裡。
實際上流程走得沒那麼快,獎金得走程序審批,所以信封裡塞的是報紙。
儀式走完後,譚文彬抱著獎狀走進店裡。
陸壹剛剛在地下室清理庫存,先前的熱鬨沒瞧見,這會兒剛上來,看見譚文彬回來了,驚喜道“哥們兒,你放出來了!”
譚文彬“是啊,哥們兒,多謝你替我照顧我爹娘。”
“額,我嘴瓢了,不是那意思,咦,這是啥,獎狀?哦,厲害,你太牛了,我把它裝個框,掛櫃台上麵吧。”
“彆,你先幫我保管吧,低調。”
“好好,我懂,哥們兒還是你格局大。”
譚文彬拿著袋子,裝了些吃的喝的,雖然沒付錢,卻也是在櫃台裡讓陸壹做了清點。
隨後他提著東西回到寢室,敲開宿管阿姨的門,進去和宿管阿姨聊了會兒天,說了些生活上的煩惱,外加自己對母親的思念。
離開時,把吃的喝的都留下了。
回到自己寢室,見小遠哥沒回來,他就先去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然後去了陸壹寢室。
作為這間寢室的土地公,他是有鑰匙的。
給林書友收拾了兩套換洗衣服加洗漱用品,用個盆裝著,走出宿舍樓,又來到商店再拿了一批吃的喝的。
等再次過賬時,陸壹疑惑道“剛剛為什麼不多拿點?”
“拿多少都得放阿姨桌上。”
“啥?”
“沒啥,以後晚上你盤貨晚歸,宿舍門要是關了,就報我的名字。”
“新來的宿管阿姨你都混熟了?這速度可真夠快的,昨晚她查房時,嗓門可大了,都說她脾氣不好。”
“還行吧,她老公剛出軌了,最近心情差,過陣子就好了。”
“不是,這你都能知道?”
“嗯。”
“那你和你們輔導員,處得也很好吧?”
“還沒來得及熟。”
軍訓他就沒怎麼參加,與上一任導員倒是一起吃過飯喝過酒,然後她就變成了死導。
“那你可得抓緊時間,我看你挺忙的,免不了要逃課請假,搞好關係後,方便批條子。”
“這個我倒是用不上……”
話說到一半,仔細想想,小遠哥能隨便逃課,反正有羅工罩著,自己要是跟著刷臉刷多了,給羅工留下負麵印象,萬一人項目不帶自己了怎麼辦?
保險起見,還是得去拉一拉關係,這種東西,爹有娘有遠子哥有,不如自己有。
“行吧,我會的,走了啊。”
知道小遠哥在柳奶奶那兒,譚文彬就沒急著過去,因為去了就得看見那倆正在接受特訓的奮鬥逼。
再次來到醫務室,進入病房後,發現林書友正呼呼大睡,居然還打著鼾。
“恢複得這麼好?”譚文彬摸了摸自己小腹,“要不,我也給自己紋一個?”
雖然知道自己紋了沒什麼實際作用,但能有心理作用啊。
譚文彬扭頭看了一眼隔壁病床的簾子,伸手拉開,是個空床鋪。
打了個嗬欠,放下東西後,譚文彬就走出病房,下了樓。
他剛離開,樓梯口就出現了兩道風塵仆仆的身影。
一位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一位人到中年仍體格魁梧。
“師父,是他麼?”
“他身上是有練過功夫的痕跡,靈覺也還可以,可說到底,還是有些普通了,不是他。”
“可惜,阿友死活不肯告訴我們,還口口聲聲說,為我們找尋到了大機緣,讓我們準備好為他族譜單開一頁。”
“阿友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執拗,一根筋,這就容易被人騙和利用。”
“我觀察過了,阿友身上近期有兩次傷痕,這是被人兩次拿來當槍使了。”
“哼,跟上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敢拿我們家孩子這般使喚,真當將軍沒脾氣麼?”
……
李追遠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下午,沒辦法,昨夜的消耗確實有些大。
起來後,他先去洗了個澡。
柳奶奶為自己新定製的衣服已經到了,他直接換上了。
餐食是扁豆飯,配一些鹹菜,比較簡單。
原因是劉姨現在,味覺嗅覺等這些都出現了紊亂,暫時不適合做菜。
這就導致柳奶奶家最近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
不過還好,自己吃飯時,阿璃就坐在旁邊陪著自己,還給自己剝了一顆鹹鴨蛋,算是加了兩道菜。
因天氣不好,李追遠就沒和阿璃去露台,而是來到書房,將那塊象棋大小的白骨遞給阿璃後,給阿璃講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阿璃手裡握著白骨,抬著頭,認真聽著少年的講述,眼睫毛不時閃動,是她給予少年的不斷回應。
講完後,李追遠伸手,握住阿璃的手。
原本的鬼哭狼嚎,此時變成了竊竊私語。
柳玉梅說得沒錯,的確是欺軟怕硬的一群渣滓。
走陰。
阿璃將李追遠迎入自己內心。
同樣的平房,同樣的破損牌位。
不同的是,門檻外,除了原本的那處空地,四周,出現了一圈灰白色的霧。
在這迷霧中,可以看見鬼影重重以及“悉悉嗦嗦”的聲響。
它們,都藏在這裡頭。
餘婆婆已經不見了,但門檻外側地上,還留有一盞白燈籠。
李追遠將燈籠提起來,燈火自燃,散發出慘白陰森的光芒,而原本上頭的詛咒之語,也已消失不見。
少年打著燈籠,環視四周,
開口問道
“誰想當下一個?”
竊竊私語聲忽一滯,過了許久,才重新恢複,卻也不複先前密集。
等了許久也沒見到誰主動走出迷霧。
李追遠轉過身,將白燈籠插入牆縫。
這燈籠得先留著,因為以後,自己得提著它,走入迷霧中,將躲藏在裡頭的東西提出來。
他現在之所以沒這樣,一是因為潤生和陰萌的特訓還沒結束,自己身邊少了兩個幫手。
二是每一浪剛過去時,都會有一段平靜期,供你喘息舔舐傷口。
而且因為自己的提前解答,等於提前交卷,留下了更長的休息時間。
新的一浪還沒過來,自己現在就算提著燈籠進去抓一個出來,沒有江水推動,它也出現不到自己麵前。
這些玩意兒,一個個都藏得極深,要是那麼好找,柳玉梅早就帶著秦叔劉姨去把這些雜碎給清除掉了,哪可能放任他們到今天。
而自己之所以一找一個準,是因為自己利用了規則。
把它們列為題目後,它們就不得不來,算是以衛正道之名,公器私用。
它們,就是自己的題庫。
隻要自己繼續一浪接著一浪“自選題”下去,它們會更加害怕,那些被自己走江路上碾碎的就徹底消失了,餘下的那些怕是再也不敢靠過來恫嚇騷擾了。
當然,這也可能因此引發出一個後果,那就是原本不屑用這種手段的強大死倒,興許會借用這一方式,來尋自己這位秦柳兩家的共同傳人複仇。
那其實也無所謂,到時候自己接著就是。
至少現在,阿璃的耳邊,清靜多了。
結束走陰,回歸現實。
李追遠和阿璃走上三樓,來到供奉牌位的地方。
正式走江,過了第一浪,那自己就來拜拜吧。
可當少年正要行禮時,就看見阿璃已經把中間的兩個牌位取了下來。
“阿璃,先放下來,等我不在時,你再拿。”
阿璃把牌位又放了回去。
李追遠行禮,禮畢後,他走出房間,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阿璃走出來,懷裡抱著倆牌位。
回到樓下書房,阿璃坐下來,將白骨放在畫桌上,看向李追遠。
“送給你的,你來設計。”
阿璃搖搖頭。
“你打算做了送給我?”
女孩點頭。
“既然是送給我,那肯定也是由你來設計。”
阿璃拿起筆,開始畫起了設計圖。
李追遠看向書桌其它角落,最邊緣位置,有一張長畫卷,背景已經畫好,是阿璃先前“門檻外”的景色。
從結構布局上來看,阿璃想畫的,應該是那日貼近門檻站著的餘婆婆。
畫桌中間位置,則有一塊小孩巴掌大小的方印原材料,旁邊放著刻刀和圖紙。
將圖紙拿起來,李追遠看見了這塊印章的未來模樣,下四方、上騰龍,雖然小巧,卻極具威嚴。
隻不過,印章上的字,並未畫出,應該是阿璃還沒決定好。
自己說的每句話每件事,都被女孩記在心底,她真的在做。
而且看得出,她很投入也很沉浸,隻不過以前是為了逃避,現在則是在享受這份專注與靜謐。
就在李追遠愣神的功夫,阿璃將新畫的圖紙遞給自己。
“這麼快?”
低頭一看,畫紙上,是一枚骨戒。
隻需將中間打空,再做一下邊緣打薄,儘可能地維持其本態,所以設計起來,並不複雜。
李追遠看了看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象著這枚骨戒戴在自己指間的感覺。
心底,還真升騰起了一股期待。
這塊骨頭是燒成灰的餘婆婆所留下的唯一遺落,擁有增幅精神的能力,戴上它後,自己再使用懾術時,效果會更明顯。
阿璃走到畫桌邊角,將放在邊上的那幅已畫出背景的長畫卷給卷起來,丟入旁邊的垃圾桶。
她原先想用這幅未完成的畫,當作少年正式走江後的第一頭死倒的記錄。
可現在,在聽完少年的講述後,她有了更好的畫麵。
少年左手端著黑色跳動的水,右手升騰業火,餘婆婆像條狗一樣跪伏在少年麵前,等待其最後的終結。
女孩伸手摸了摸那兩塊剛拿下來的牌位,她要用它們,做出一個大大的畫框本。
他以後每解決一頭死倒,她就畫一幅畫,然後將畫收錄其中,等畫畫完了,他也就走江成功了。
就是,畫卷很長,畫框本也就必須要做得很大,用料也就非常多,不過,家裡的這一批牌位全用上,應該勉強夠了。
李追遠萬萬沒想到,他撿起白骨時還想著送給阿璃當手工材料,為秦柳兩家祖宗們減減負,結果卻因為自己的關係,直接給兩家祖宗們送了一撥團滅。
女孩回頭,看著畫桌上新的空白畫卷,未完成的印章,剛設計好的骨戒,以及即將開始打造的畫框本。
心裡產生了一種由衷的滿足。
李追遠拉起窗簾,打開落地窗。
院子角落裡,堆著草席,草席下麵,其實是一口血紅色的棺材。
潤生現在,就躺在這口棺材裡。
這也就意味著,上次秦叔回來時,帶的,可不僅僅是棺材釘,他是把那尊大凶之物的老窩,一並端過來了。
隔著挺遠,就能聽到潤生痛苦的悶哼聲,顯然在裡頭正承受著極為可怕的折磨與錘煉。
可等李追遠靠近時,悶哼聲反而消失了。
再走近一點,聽到了幾聲清脆的敲擊。
像是潤生在憨憨地笑。
“潤生哥,加油,我等著你呢。”
“咚咚!”
兩聲連續的敲擊表示回應。
秦叔問道“小遠,你說這裡長什麼合適,絲瓜怎麼樣?”
“不是種花麼?”
“你柳奶奶說種花華而不實,不如種點蔬菜,這樣日子過得才踏實,有奔頭。”
秦叔還是第一次,從主母嘴裡聽到用“踏實”來形容日子,但有奔頭,他是能從主母臉上瞧出來的。
李追遠“自己種的蔬菜,肯定更好吃,像是以前在太爺家時種的菜。”
“現在家裡的鹹菜快斷頓了,你讓老太太喝清粥清清胃可以,但老太太可吃不慣外頭的鹹菜。”
劉姨的聲音傳來,她站在院子另一個角落,麵前是一口醃菜缸,隻不過這次裡頭放著的不是雪裡蕻,而是陰萌。
陰萌閉著眼,隻露出頭,周身全是黑紫色的液體,裡麵似乎還有毒蟲在爬行。
雖然環境埋汰了點,但可以瞧出來,陰萌皮膚更白了,整個人也更有精神了,像是剛剝了殼的雞蛋。
李追遠第一次知道,原來毒,還能用來美顏。
反倒是邊上站著的劉姨,憔悴了、瘦了,就連原本亮麗的秀發,也開始分叉且略微泛黃。
李追遠原本想走到陰萌麵前,也對她說一句加油,但看她容光煥發的模樣,再對比劉姨的樣子,隻能對劉姨道
“劉姨,你辛苦了。”
劉姨指了指陰萌說道“這丫頭,是有一股子狠勁兒和天賦的,就是有點費老師。”
“我來啦!”
譚文彬的聲音從外麵響起,熱情地和大家打著招呼。
然後,他發現院子裡站著的三人,沒有一個在看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後。
他也就回過頭看去,看見外麵小路上,有一個老人和一個中年人,步履穩健,如山嶽徐來,帶來莫大的意境之勢。
中年人麵帶倨傲,老年人不怒自威。
他們緩步而來。
先看見了站在醃菜缸邊,正撐起皮筋束起頭發的女人;
又看見了站在花架下方,在將兩邊袖口卷起來的男人。
隨即,
中年人神色變得木訥憨厚,老年人身形佝僂下去。
他們經過院門時並未停步,反而加快了腳步,繼續向前走去。
他們,
純屬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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