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耳邊響起薑令芷冷靜的聲音:“快到了,茸茸,要小心些。”
鹿茸忙收回思緒,認認真真地點點頭:“知道。”
前頭有個土坡,土坡底下是個水潭,要縱馬跳到水潭邊上的實地上。
這很驚險,但對她和靈芝來說,並不難。
薑令芷已經盯著那土坡開始準備,她腿上用力,幾乎是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踩在馬鐙上,微微弓起背,手上抓起韁繩,往一旁的坡地上去。
鹿茸也迅速做好了準備,和薑令芷一起往坡上走。
一直在身後的周庭赫已經追得有些煩躁了。
這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他一直策馬狂奔追在薑令芷身後,整個人都被風吹得都有些傻。
眼角的那道血痕已經開始翻著肉皮,一跳一跳地疼。
可是眼見著要殺的目標就在眼前,他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他身後這麼多人呢,他就不信還追不上薑氏這個自己找死的賤婦,還有楊梨這個逃奴!
哪怕地府的生死簿上容你們活百年,但今日榮國公府的刀就是要你的命!
見薑令芷往坡上跑,周庭赫也立刻縱馬追了上去:“賤婦,我看你往哪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茸茸,跳!”
薑令芷已經迅速勒緊韁繩,將馬頭斜轉了個方向,朝著河道邊上躍過去。
瞧見薑令芷的動作,周庭赫後知後覺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可沒等他腦子轉過來,胯下那疾馳的馬匹已經帶著他狂奔了出去。
隨後馬蹄四腳騰空,連人帶馬朝著一頭栽了下去。
他身後那十幾人一直緊緊追著,眼見不對當即勒緊韁繩,但慣性之大,根本停不住。
前麵的人勒住了馬,但後麵的人看不見發生的什麼事,馬速根本降不下來,導致這十幾個人接二連三跟下餃子似的,全都往下掉。
坡下原本是一處深水潭,以前河道有水時,就在此處彙聚,現在就隻剩下淤泥,成了名副其實的大泥潭。
周庭赫落進泥潭時,還騎在馬上,而馬蹄陷進淤泥裡動彈不得,馬兒已經開始哀鳴。
他立刻下馬,踩進淤泥裡要往硬實的地麵上走。
但是一下馬他就開始後悔自己這個操作,陷進淤泥裡的那隻腳就像被無數雙手緊緊抓住一樣,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而更糟糕的是,他帶來的那十幾人,就像是葫蘆娃救爺爺一樣,連人帶馬一個又一個地從天而降重重砸下來。
有幾人甚至直接砸在他身上,將他狠狠地砸進淤泥裡。
周庭赫隻覺得自己好像骨頭都斷了幾根,他一開始還能慘叫出聲,可到後來,直接就被砸得吐了血,半截身子都被埋進了淤泥裡。
他泡在爛泥裡,猙獰著一張臉,看在不遠處騎在馬上的薑令芷,聲音嘶啞的怒喝道:“......賤婦......賤婦......”
薑令芷騎在馬上,看著泥潭裡不停掙紮的十幾人,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周世子,你說你可真是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一來就追著要殺我,瞧瞧,你現在這樣,可不是自作自受?”
......
這個賤婦,她還敢說風涼話!
鹿茸也抹了抹臉,呸了一聲:“活該!”
周庭赫聽著“楊梨”如此軟嫩的嗓音,整個人都傻了,怎麼回事?
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會騎馬雖然稀奇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五十多歲的人還能有這樣的嗓音,是不是就有點不合理了?
他眯著眼仔細盯著鹿茸看了好幾眼,才發覺,這哪是什麼老太太?
這分明就是個妙齡少女假扮的!
所以說,從一開始,薑氏這個狡猾的賤婦就是故意要引開他的!
還有那個帶他進村的白術,那小子信誓旦旦的說,楊梨會騎馬,他們才會毫不猶豫地追過來的!
......他怎麼就忽略了,白術那小子都明說了,薑氏就是在這個村子長大的!
他們一個村子的,當然會互相串通來蒙騙他了!
周庭赫一時間心跳加速,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抖了抖,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滿口腥甜,怒視著薑令芷:“薑氏,你實在陰險!”
“彼此彼此啊,”薑令芷沉聲笑了笑,“周世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榮國公府想要替太後除了心腹大患,我們蕭國公府被太後和淮王逆女愚弄這麼多年,也要尋一個公道。”
她笑看著氣的捶泥的周庭赫:“周世子還是省些力氣得好,這淤泥你越掙紮,死的就越快。”
周庭赫立刻就不敢再動。
他咬著牙,有些不解道:“你不想殺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死倒是容易,可是活著就難了,”薑令芷還是笑眯眯的,“包庇逆賊血脈,照著大雍的規矩,該是抄家問斬的罪過吧?不過太後在皇上那占了一個孝字,想來就算是要被處置,也能留下一條性命。但你們榮國公府可就免不了要被皇上猜疑了。”
周庭赫氣得胸腔不住地起伏,可又覺得這實在是詭異萬分。
誰能想到,就在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個鄉野村婦,輕描淡寫地與他一個滿身是泥的禮部侍郎聊朝堂政事,聊皇上的疑心。
還偏偏每一句說中他們榮國公府的危機和困局。
周庭赫心驚肉跳,隻覺得薑氏這個賤婦真是極具迷惑性,明明身世可憐,遭遇又荒唐,除了一張惹人憐愛的臉蛋,人生處處都透露著一個慘字。
可她的心裡分明住著一個合格而又老辣的政客。
如果她是個男子,進了朝堂,定然也會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狠角色。
周庭赫心頭的怒火一點一點地熄滅,又忍不住升起一絲難以明說的複雜心緒。
如果他不姓周,不是榮國公府世子,他一定會很欣賞薑氏這個女人。
可......誰讓她站在榮國公府的對立麵呢?
那她就該死!
周庭赫閉了閉眼,今日到底是他一時衝動上頭,落到如此境地他認了。
隻要還能活著,就總有翻身的機會,到時候,他定會狠狠報今日之仇。
他再張口時一副大義凜然的語氣:“薑氏,我們榮國公府世代忠君愛國,皇上英明,定會相信周家清白。就算皇上受賤人挑唆,疑心榮國公府,我們周家上下也願意以死明誌。”
薑令芷譏諷的扯了扯唇角,這世家大族的出身的勳貴還真是有意思。
行事不擇手段,被打趴下就又開始裝腔作勢的硬氣起來。
“周世子倒是清高,”薑令芷抬頭看了看又有些陰沉的天色,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瞧著是又要下雨了,我這等小人便要趕路回上京去告禦狀去了。希望周世子在這裡,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