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之內,一股難掩的臭味撲鼻而來。
隻見府內有幾個仵作正在處理著屍體,聽到一聲‘陛下駕到’,皆是驚慌失措,一個個手裡還染著血汙,也不知道往哪裡擦,就這麼跪在了路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仵作們誠惶誠恐的磕頭行禮。
“繼續做你們的事。”
朱元璋揮了揮手,朝著麵前的一個仵作道,
“有什麼發現嗎?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看情形,像是中毒?”
此時,一眾文武大臣也都走了進來,看到楊府內這橫七豎八,麵色猙獰恐怖的屍體,已經是有人嚇得喊出來了聲,都不敢進來了!
即便是那些見慣了死人的武將,此刻也都是皺起了眉頭,一臉的嫌惡之色。
戰場上的死人堆,也沒這般景象啊!
“回陛下,是有點像中毒,但看肚腸的情形,卻又不太像。”
那仵作老老實實的道,
“按理說,中毒應該會爛穿肚腸才是,但這些人的肚腸卻是完好無損,看不出有中毒的跡象。”
“小的會細細的將屍體剖開,詳細的檢查……”
朱元璋微微頷首。
“楊憲在哪?”
梁甫走了上來,略有些猶豫的道:
“陛下,楊憲在他的書房……不過,他的死樣實在是有些淒慘和詭異,您要不……還是不要去看了?”
朱元璋聽到這話,卻是嗤笑一聲。
“你當咱是嚇大的?咱什麼場麵沒見過?”
他擺了擺手,道,
“走,帶咱去!”
說著,他又朝著身後瞧了一眼,吩咐道:
“膽子小的就留下吧,咱也不勉強你們,膽子大的跟著咱去一看究竟!”
聽到這話,眾大臣皆是神色一凜。
這種時候,誰要是當了慫包,會被同僚笑話一輩子的!
武將不用說,哪怕是文官,這會兒也都咬了咬牙,跟在了朱元璋的屁股後頭。
一幫人穿過前廳,拐了兩個彎,便到了書房前。
梁甫的工作確實做的還算到位,已經是將這書房用封條貼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打開。”
朱元璋吩咐了一聲。
兩個鑾儀衛上前,將封條撕掉,順手推開了房門。
隻聽吱呀一聲傳來,一股子腐臭味從屋裡噴了出來,噴的朱元璋都是變了臉色,迅速捂住了口鼻!
“什麼東西這麼臭!”
“呃!這該不會是楊憲的屍臭吧?這才一天不到!怎麼會臭成這樣?!”
“我……我還是躲遠點吧……”
“……”
大臣們此刻皆是有些叫苦不迭。
這味兒,太衝了!
朱元璋掩著口鼻,沉著臉走到了書房門口,朱橘緊隨其後。
徐達、湯和等武將也都紛紛跟上,而文官之中,最積極的當屬胡惟庸,他也是迅速上前,跟在了朱元璋的身後。
而後,眾人往書房內一看,皆是變了臉色!
隻見那書桌之前,坐著一具已經僵硬的屍體,已經看不清他的臉是什麼模樣!因為此刻,已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蠕蟲布滿了他的臉,正在瘋狂的啃食著這一具僵屍!
僵屍的腳下,是一灘黑水,而那一股子腐臭的味道,顯然就是從那裡傳來。
就這些蟲子啃咬的速度,用不了多久,這具僵屍就會轟然倒塌,成為累累白骨!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元璋神色有些震驚,忍不住質問道,
“怎麼會有這麼多惡心的蟲子?”
“是誰乾的?!”
然後,這一頓質問,卻是沒有人回應。
此刻,就連朱橘都是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也太狠了吧!
雖然知道老爹的手段厲害,但用這種詭異而又惡心的手法殺人,那也真是讓他開了眼了!
說實話……頭皮發麻!
“那人……到底是不是楊憲?”
“誰上去驗明正身?!”
朱元璋又問道。
這一問,就更加沒人敢接話了。
那黑色的蠕蟲,看上去就無比的惡心,誰願意上去打交道啊?
要是沾染上了一點,把自己也給啃了,咋辦?
“陛下,那就是楊憲,錯不了。”
梁甫一臉震驚的道,
“但是……微臣早上看他的時候,他還很正常!雖然人已經死了,臉色也是紫黑之色,但根本就沒有這種蟲子!”
“這蟲子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
“這,這……”
不光朱橘頭皮發麻,他的頭皮也發麻啊!
這楊憲,死的也太詭異了!
“陛下!”
正此時,一道聲音傳來,隻見一個鑾儀衛上前稟報道,
“啟稟陛下,楊憲家裡發現了一口井,井裡麵的水已經變成了漆黑之色!”
“那黑水已經打上來了一桶,經過試驗,畜生喝了以後,立馬就死亡,並且呈現出紫青色的死狀!”
“末將初步斷定,是水有問題!楊憲家裡的人,應該都是喝了這井水死亡的!”
朱元璋臉色一沉。
“那不對啊!如果看到井水有異樣,他怎麼還會喝?”
“這種黑色的水,一看就有問題!”
他發出了質疑。
“除非……這井水在喝之前是正常的,是後來突然變成毒水,把他們一乾人等全都給毒死的?”
李善長蹙眉道,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剛才仵作說了,沒見他們爛肚腸啊……”
眾大臣皆是麵色凝重。
“楊憲,莫不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於被某一路神仙亦或是鬼怪施展邪法給誅殺了?”
“乖乖,全家上下幾十口人,全都死於非命!這可真狠!”
“楊憲可能是得罪誰了吧……得罪的絕對不是普通人,要麼就是精通邪法的人把他全家弄死的!我聽說藏地有一種咒術,施展出來之後,能把人直接咒殺!”
“啊?這麼恐怖?你彆嚇我!”
詭異!
這件事情,透著邪啊!
一旦出現了邪祟之事,難免的,各種怪力亂神的猜測就都冒出來了……
“不好!”
胡惟庸忽的大叫道,
“陛下,這裡是不祥之地啊!”
“現在還不知道楊憲府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裡一定非常的凶險!井水能夠變成毒水,殺人於無形,那彆的呢?”
“為了安全起見,陛下咱們還是先撤離此地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毛骨悚然!
是啊!
這地兒實在是透著邪性,味道也那麼難聞……
隻待了這麼一會兒,已然是感覺渾身難受了!要是再待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麼問題!
那黑色的蠕蟲,看著就惡心!
要是爬到自己的腳上,那絕對能惡心的三天吃不下飯!
“走,護送陛下!”
徐達當機立斷,揮手喝令道,
“梁甫,這裡交給你了,你重新把這裡封鎖起來,不許彆人靠近!”
梁甫神色一變。
這應天府尹,可真難當啊!
“……是!”
難當歸難當,此時此刻,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將差事接下。
咚咚咚!
一行人護送著朱元璋,匆匆忙忙的離開了楊府。
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此刻跑的比兔子都還快,生怕沾染上晦氣的東西!
直到走到楊府之外,將那大門關上,眾人方才鬆了一口氣。
“可憋死我了……在那裡頭我都不敢大喘氣。”
“是啊!聞著那味兒,我渾身都覺得發癢,要是再多待會兒,估計都得染病了!”
“你們說,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夜之間,楊憲全家全都這麼暴斃了?”
“人家說天譴是遭雷劈,他這是家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毒泉,難道是地罰?”
“誰知道呢,不好說……按理說,楊憲也不算是個罪大惡極之人呐……”
“……”
官員們眾說紛紜,驚惶的同時,卻也極愛談論這事兒。
這是人的天性。
“楊憲的事情,必須查清楚!不能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死了!”
朱元璋朝著梁甫下令道,
“若是人為,就一定要把凶手是誰查出來!你好好查一查,看看他有沒有仇家。”
“若是彆的什麼,也一定要把原因查清楚!尤其是那口冒黑水的井水,它下麵是不是連通著地下暗河?若是連通,是不是會危急到老百姓的飲水,乃至整個應天的飲水?”
“梁甫,這件事情你必須要儘心儘責的去查清楚!這是你的職責所在!”
梁甫心中叫苦,但在朱元璋的麵前,卻也隻能連連點頭。
“微臣遵旨!”
“這幾天微臣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一定要把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
朱元璋聞言,這才微微頷首。
他看向楊府的大門,輕歎道:
“楊憲……是個能員乾吏啊!做事乾練,人品高潔,可以說是官員之楷模!”
“咱原本寄希望於他,想讓他把中書省的重擔給挑起來,可誰知道……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唉!真是天妒英才啊!”
老朱感慨著,捶胸頓足,扼腕歎息,仿佛對於楊憲的離奇死亡感到無比的痛心。
“陛下,要說楊憲能乾,微臣沒有異議,但要說他人品高潔,乃官員之楷模,微臣卻是不敢苟同。”
忽然間,一道聲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
隻見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的禦史走了出來,沉聲道:
“事實上,微臣原本打算在今日朝會彈劾楊憲,隻因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微臣才沒有將彈劾的奏本拿出來。”
此言一出,眾文武皆是看了過去。
這個禦史有意思,人家都暴斃了,你還要彈劾人家?
彈劾個鬼?
“哦?”
朱元璋皺眉道,
“你要彈劾楊憲?你叫什麼名字,彈劾他什麼?”
“說來聽聽。”
那禦史低著頭,恭聲道:
“回陛下,微臣名叫張正,是禦史台的一名禦史。”
“原本楊憲已經死了,這封彈劾的奏折微臣也不想拿出來了,但聽到陛下如此讚揚他,微臣卻又覺得必須要站出來,揭露楊憲的真麵目!”
“若不如此,他一個多行不法,劣跡斑斑的劣官,就成了陛下和百官眼中的官員楷模!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朱元璋微微一怔。
“照你這麼說,楊憲還真乾了壞事,把咱都蒙在鼓裡了?”
他抬手道,
“行,你說!”
“雖然楊憲已經死了,但他要是真做了惡劣之事,縱然是死,咱也不會饒過他!”
張正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本奏章來,遞了上去。
“陛下,楊憲在中書省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是人儘皆知的事兒,朝中諸多大臣都能作證,微臣也不多贅述,隻說他的三條欺君之罪,五條僭越大罪!”
他朗聲道,
“還有,微臣還查證到,他在治理揚州期間,所上報的收成造假!”
“彆的官員都往少了報,以求稅賦的減免,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往多了報!為的就是製造出開荒一年就豐收的假象,以此來造成朝廷對他的誤判,認為他是優官!”
“事實上,揚州當年的收成,隻有他報上來的一半!也就是說,他大幅度增加了百姓的稅賦,隻為了他的政績能夠漂亮一些!”
聽到這話,眾人皆是色變!
這是妥妥的欺君了啊!
“這楊憲,還真是個人才!通過這樣的方式,做出漂亮的政績來!”
“是啊……他這麼做,不就是為了在吏部的考核中,得到上等的評價嗎?此人心機真是深啊!”
“陛下!楊憲這是欺君啊!不但欺君,他還壓榨百姓!要知道當時揚州一片破敗,老百姓本就不堪重負,他竟然為了政績不顧老百姓的死活!”
“……”
霎時間,眾文武皆是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更有人直接開始告狀!
“陛下,楊憲此人驕縱無比,不但對同僚們態度惡劣,還操控選官!”
“陛下,楊憲私自留置奏疏,將合心意的奏疏上呈陛下,卻將那些對他不利的全都留下,以此來蒙蔽聖聽,獨斷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