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先祖雖然不怎麼與強大的生物爭鬥,但克雷頓還是很好地代入了它的視角。
這種生活作息簡直和他平時工作一樣,甚至它後來還摸清了簡單的機械構造,開始學習做手工了。
具體的來說,它在拆鐵軌。
在經過連續四個夜晚的奮戰,這位狼人先祖在鐵軌維護工人的工作間隔期之內將一段不短的鐵軌破壞掉了,成功讓一列有六掛車廂的火車側翻在森林旁邊。
直到克雷頓發現這位先祖在看到火車側翻沒有任何驚訝時,他才意識到這根本是早有預謀。
對人類的學習破壞了它的淳樸。
這輛側翻的火車上本來有許多乘客,在火車脫軌後都隻能下車,搬著行李去鐵軌邊的林子裡紮營,等待鐵路運營公司的救援。
到了夜晚,狼人悄悄潛入了他們的營地,但沒有傷害任何人,隻是偷走了一部分行李和食物,帶回自己的臨時巢穴裡去一一嘗試,第二天繼續偷偷觀察這些人類。
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甚至還學會了使用鏡子和香水。
克雷頓好像在看《演化論》裡描繪的原始人飛速進化成當代人。
然而在薩迦所在的年代,他的祖先都還能與人溝通,談吐也富有智慧,也不知道這一代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這中間一定經曆了非常慘痛的事。
在察覺到食物被偷之後,那些人類都不得不想辦法去森林裡狩獵,否則他們的食物儲備可能不足以支撐到救援到來。
而克雷頓的這位先祖在第一次偷竊後也沒有就此罷手,而是變本加厲地繼續偷竊。那些凡人對它有所防備,但它有一種奇特的匿蹤方式,並非是巫術或特異功能,隻是純粹的肢體能力和經驗構成的技術——隻要有一片陰影,它就能藏進去隱匿身形,不靠近就很難察覺到它,因此還是能屢屢得手。
不出幾天,他們之間的身份就好像互換過來了。
人類開始像原始人那樣鼓足了蠻勁在森林裡狩獵,而克雷頓的先祖則偶爾出來偷窺他們,或者來偷東西,剩下的時間就待在自己的小窩裡吃工業罐頭,還有從人類那裡偷來的新鮮獵獲,自己則不再出去打獵了。
這種美好的生活在鐵路公司的救援隊抵達後就結束了,他們帶著虛弱的乘客離開了,有人指控森林躲著怪物,但鐵路公司的人不以為然,後續並沒有派人進入森林調查。
鐵軌得到修複後,克雷頓的先祖沒有再次試圖逼停火車,它隻是恢複到往常的生活中去,但是每天還會來看火車。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一些工人來到這片森林砍伐樹木,開辟出一片空地用於建造燒窯用於製炭。克雷頓的先祖在意識到他們不可能離開後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裡的“家”。
它隻帶了一點自然風乾的肉塊,趁夜色爬上了一列行進中的火車。
它本身就手腳輕盈,而火車上的乘客也因為勞累睡得很熟,沒有人發現這樣一個怪物出現在自己的頭頂上。
在火車頂部,強風迎麵吹動狼人臉上的毛發,耳邊則是鐵輪與軌道摩擦,還有蒸汽噴發的聲音。
克雷頓能感到這位先祖的感情,麵對這一場未知的旅行,它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第一次去參加郊遊一樣激動。
它抬頭看著黑夜中呈現灰色的蒸汽雲,那遮住了大片的星星。
“嗚嗚。”它說。
儘管它的社交水平還有很高的提升空間,但克雷頓相信以它的學習能力,未來應當是一片坦途。
貝略家族能夠延綿至今,這已經是它的功績了。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悲愴,眼前的幻境突然開始湮滅,但他能感受到那並不是因為這一段信息結束了,它還在演出,但是有人將這段記憶的後續對觀看者封鎖了。
做出這種事的就是記憶的主人。
克雷頓不禁訝然,他感受到另一段信息被傳入自己的腦海。
那是來自先祖的饋贈。
朱利爾斯幾乎以為自己要被吃掉了,但失去理智的狼人在咬向他的時候還是猶豫了幾秒。這段時間他們相處了一陣,男巫的身上本來就有狼人的氣味,這讓它感到疑惑。
這點猶豫救了男巫一命,因為很快,那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馬隊就吸引了狼人的注意力。
馬匹的聲音似乎撥動了狼人的神經,它放棄了眼前的肉,四肢著地從朱利爾斯身上退走,向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爬去。
爪子一離開身體,朱利爾斯捂著胸口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背向克雷頓離開。
他現在隻想著離這裡越遠越好。
馬蹄聲越來越近,而林子裡依舊寂靜。
跑了幾步,男巫還是忍不住好奇回頭觀望,他看見那隻虛弱乾瘦的狼人人立起來,扶著一棵粗大的樹木向大路上窺探。
它的身體越來越乾癟了,血肉正被不斷地轉化成精氣獻祭掉,理論上這個狼人正餓得發狂,但不知為何沒有立刻衝出去襲擊大路上的馬隊。
朱利爾斯突然又生出幾分希望,或許克雷頓的理智又回來了,他不用再想著怎麼向唐娜解釋意外了,或者更極端的逃避方法——靠雙腿走回城裡去。
他折返回去,隔著幾碼的距離低聲朝狼人喊道:“克雷頓,現在是你嗎?”
狼人回頭衝他露出獠牙,眼中發出幽暗的黃色光芒,似乎是某種警告,但隨後它不再關注男巫,而是聚精會神地窺視著那些即將抵達這裡的騎手。
好吧,不是.注意到那個凶殘的眼神,朱利爾斯咽了口唾沫,不再做聲。
他想離開,但內心又有一個聲音好像在阻止他。
為什麼克雷頓在失控之後還能保留這種程度的理智?既然它沒有選擇攻擊自己,那麼他是不是可以留在這裡,研究這種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