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兒子都很支持他,仰賴他。
他的兒子鐘繼業,尤其羨慕他那時候帶著一群兄弟走南闖北的大哥做派。
在同輩之中,鐘繼業也當上了個領頭人物,帶著那幫小兄弟橫衝直撞,又管束著那些小兄弟。
有一次,鐘繼業發現自己的兄弟沾了大煙,偷錢去吸,屢勸不聽,打了不改,綁起來都沒用,還帶壞了其他兄弟。
鐘繼業非常憤怒,召集眾小弟,當著他們的麵,狂吸數回,要證明給他們看,這個東西是完全可以戒掉的。
“可這個臭小子的功夫,也隻算是入了門,連靈陽膽的效力都還不足以承受,又怎麼扛得住那樣的劇毒?”
鐘勁秋垂下眼睛,“我那時功名之心未泯,對家裡太疏忽了,最後兒子死,妻病逝,除了仇恨,身邊什麼都沒有留下。”
馬叔想起來:“那一年我去看你,聽說你打死了鎮上開煙館的,順著藥鋪供貨的,一路殺了過去。”
“但是,後來我找到你的時候,你並沒有再殺多少人?”
鐘勁秋疲憊的笑了笑。
因為他找過去之後,沒有看到滿臉橫肉的大煙販子。
隻是看到,漫山遍野盛開的大煙花,那場景,美得令人恐懼。
曾是純青一色的梯田,全部都變成了煙田,種出大煙的,不過都是些農民罷了。
事沒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鐘勁秋在那年之前,也痛罵過大煙誤國,但從沒有細想細看過,整個益州,到底已經有多少人在種大煙?
是不是已經把自己包圍了?
“……這種仇,我報得了嗎,沒有踏進那片田,我就逃走了。”
鐘勁秋木然道,“我怕了。”
馬叔道:“可你後來某天說,有個人,算是為你報了仇?”
鐘勁秋眼神一熾,肅穆的說道:“對,那個人恐怕也看過那樣的花田,看得遠比我多,但他不害怕。”
“他成為了整個益州的大都督,一聲令下,雖未徹底禁絕大煙,但至少,如今再無哪個煙館,敢白日裡掛牌招客!”
“他是個強人,是個義人,是個值得我畢生敬重的人!”
馬叔有點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那桌的病人,心中有了猜測。
他把自己的音量再往下壓,幾乎是念力裹著一點氣音。
“你難道是說,那邊那個,就是蔡寅,蔡山君?!”
“是我們益州大漢軍政府的前任大都督?”
“但怎麼可能,他已經去了京城,高官厚祿,連大總統也不敢虧待了他……”
鐘勁秋斷然道:“我多次去看過他的演講,把他的樣子刻在腦子裡,現在那張臉,雖然做了易容改裝,但瞞不過我。”
馬叔怔然道:“難怪你會讓小楚幫忙……”
“我隻是讓小楚稍微幫一把,以蔡山君的身份地位,居然淪落成這個樣子,身上的麻煩之大,不言而喻。”
鐘勁秋不太用得上勁的手,負在背後,不自覺地屈握了一下,動作有些艱難。
“小楚假如能幫,就稍幫一下,然後,我們立刻跟他們分道揚鑣,不要卷進他們的事情裡!”
“說到底……”
鐘勁秋眉毛上揚,聲音變輕。
“說到底,他也不是真見過我,特地對我有什麼大恩,咱們能這麼幫上一把,也算了儘緣分了。”
馬叔沉默下來。
內外勾結,殺個老太監,還可以說有六成以上勝算,但摻和到蔡山君的事情裡,真不知道能有幾分生還的希望。
若隻有他們兩個遇到這事,倒是可以風風火火闖一遭,縱死,也算為自己找了個不一般的死法。
但,楚天舒還年輕,還有機會慢慢成長,不該現在就碰到這種事情。
老鐘那樣說話,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可小楚是個敏銳的人,如果他看出老鐘的真心情,主動要幫,這個事情就太為難……
“大都督?!”
楚天舒的聲音驟然拔高。
兩個正有點回避年輕人視線的老東西,愕然抬頭看向他。
那邊病人的喘息都停頓了一下。
兩個蓑衣漢子同時戒備,一個手摸上了鐮刀,一個手伸進了懷裡。
楚天舒興衝衝的,回到桌子對麵,笑道:“原來是我們益州的前任大都督,聽說你在任的時候,可是為益州做了不少好事,這趟回來是要重新掌權嗎?”
兩個漢子還不知如何反應。
病人眨了眨眼,已答道:“是有些大事要辦。”
“但你們能走到這邊山裡來,說明早已進入元南城的勢力範圍。”
楚天舒笑容不改,“為何不設法聯絡元南城那位徐團長呢?有他的兵力支持,做什麼都會更方便吧?”
鐮刀漢子遲疑道:“你們三個究竟什麼人,這種事……”
“因為姓徐的不可信。”
病人直接答話,頓了下,猛咳了幾聲,才繼續道,“益州畢竟還不算鐵桶江山,我在京城暗中采集消息,發現此人愈發不可信了,我若這麼找去他團部,必死無疑。”
楚天舒笑容更盛,撫掌道:“很好,那麼你掌權之後,肯定是要鏟除他了?”
鐮刀漢子狐疑道:“你跟他們有仇?”
“我想把他和他副官宰了來著,不過,最近一個月,我平均每天殺的人都不止一個了,也實在殺得有點煩。”
楚天舒看著自己手指,慢條斯理的說道,“畢竟我是個大夫啊。”
“倘若能隻用救人的手段,就達成除惡又解氣的目的,那當然是這麼辦更舒坦。”
況且,眼前這個人的地位,酷似老家曆史上那位護國反袁的蔡將軍。
簡直是個活生生的氣數大經驗包。
還有……哎,總不能讓兩個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還非要說些違心的話,鬱鬱寡歡吧。
二十年通靈人外感陰邪,都沒把自己練成冷血動物,現在練了一身熱血澎湃的拳法,難道還要更拘著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