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火槍的赫德人則快步逼近帕拉圖方陣,想要乾什麼不言自明。
羅伯特中校發指眥裂,但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頂住赫德騎兵的衝鋒,隻能任由赫德人放血。
軍旗搖動,中軍方陣轟然展開。
百夫長[小拉斯洛]中尉高舉軍旗一馬當先,一百五十名重甲戟手呐喊著衝出方陣,殺向赫德人的四門火炮。
這完全是自殺任務,但是帕拉圖人必須消滅那四門大炮,否則將持續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
赫德火槍手倉惶撤退,緊接著上百赫德甲士從楯車後麵湧出,迎擊帕拉圖重戟兵。
那些赫德甲士披掛雙層紮甲,仍然健步如飛。手中的兵器也不是標誌性的彎刀,而是頁錘、重斧和戰錘。
兩軍的精銳轟然對撞,因為所有人都身披重甲,所以殺死彼此變得異常困難。
戰錘命中頭盔,鐵板被砸的凹下去。頭盔裡的人卻沒有氣絕,鮮血倒灌進氣管,戰士咳著血撲倒對方,抓起戟刃捅進對方嘴裡,一插到底。
幾乎沒有人能得到乾淨利落的死亡,戰鬥變成一種酷刑。陣亡者幾乎都是死於多次鈍器擊打導致的內出血。
不分敵我,有的士兵四肢被打斷,人卻還沒死,鐵打的漢子在哀求給個痛快。
在後邊,兩翼赫德騎兵的包抄被重整的大方陣擊退。
幾十名勇敢的赫德騎兵衝進方陣,轉眼就被方陣內部的戟手、矛兵合力圍殺。
在前邊,帕拉圖重戟手與赫德甲士不分勝負。
“[赫德語]鴟梟發什麼瘋?”赤河部本陣,正在觀戰的小獅子一拳砸在旗杆上:“[赫德語]早就讓他撤!還不撤?”
其他人閉口不言。
令人意外,鐵多為鴟梟說了幾句公道話:“[赫德語]戰場上人嘶馬鳴,他哪有眼睛看著你?他後退,其他人以為敗了,怎麼辦?衝上去就不能撤,也撤不下來。”
赤河部本陣,還有半數的騎兵沒有參戰。
“[赫德語]帕拉圖人的意誌很堅韌,一下子不能打垮他們。得再消磨他們幾次。”
小獅子察覺到火炮陣地前方,戰鬥陷入僵局。他伸手招來一名紅翎羽,貼耳囑咐。
一隊重甲騎兵脫離本陣,向著戰場中央疾馳而去。
小拉斯洛中尉看見這隊正在逼近重騎兵,他突然意識到此時此刻就是奪取火炮的最後機會。
“前進!帕拉圖將士!”小拉斯洛中尉踩著馬鐙站起,怒吼著朝大炮擲出軍旗:“鼓起勇氣!前進!”
軍旗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裝有火炮的楯車旁邊。
在這個時代,聯盟常備軍團是極少具有軍人榮譽感的軍隊之一。
對於常備軍而言,丟失軍旗不光等於軍法,還意味著莫大的恥辱。
投擲軍旗,是指揮官最後的辦法。意味著戰鬥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所有人都要懷著必死之心,將軍旗奪回。
小拉斯洛中尉不顧生死殺向大炮,其他重戟手也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地衝向軍旗,竟硬生生將赫德甲士的陣型頂破。
赫德人的四門火炮很快被釘死。
大方陣中的拉斯洛上校心如刀絞。看著兒子如同一枚石子消失在浪花中,他眼前一黑,身軀重重從馬鞍上栽落。
“援兵在哪?”
所有高級軍官心中都在問這個問題。
在戰場西側的一道山坡後,溫特斯擦了擦額頭的汗,對傑士卡中校說:“應該就在前麵,我聽到有聲音。”
傑士卡大隊還有其他輔兵部隊中所有能騎馬——準確來說是騎馬不會摔死——的人儘數在列。
也萬幸俘虜回來的馬匹都被赫德人訓練的很好。
長長的“龍騎兵”隊列最後是兩輛八套大車,車上載著兩門重的六磅長炮,各四百五十公斤重。
梅森中尉一口氣把他的四個“女兒”——四門輕型長炮統統帶了出來。
然而其中兩輛馬車半路斷軸,最後隻剩下兩個女兒抵達戰場。
“主力會戰意味著一切,一旦主力會戰打響,所有分散的力量都必須向主戰場集中。”
因為傑士卡中校過於強烈的主觀能動性,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援軍抵達戰場。
還有更出人意料的事情正在發生。
在邊黎主城正中央的一頂巨大氈帳內,十幾名身著彩紋織衣,頭戴獸骨麵具,周身以骨頭、羽毛、石頭、彩帶裝飾的薩滿祭司圍坐在篝火旁。
外麵的攻城戰正進入白熱化,槍聲、炮聲、爆破聲震耳欲聾,
氈帳裡麵卻寂然無聲,隻能聽見篝火在剝剝作響。
十幾名身著彩紋織衣,頭戴獸骨麵具,周身以骨頭、羽毛、石頭、彩帶裝飾的薩滿祭司圍坐在篝火旁。
一名薩滿祭司從帳外走入,畢恭畢敬托著一顆還在跳動的馬心臟。
為首的薩滿祭司接過心臟,鮮血染紅了他的雙手。
另一名薩滿祭司向火焰拋出一把粉末,氈帳內頓時煙霧繚繞。
為首的薩滿祭司把心臟置於金盤中,高舉匕首,狠狠刺下。
其他薩滿祭司如同從睡夢中驚醒,齊齊用低沉而奇異的喉音吟唱,場麵異常詭異而迷離。
與此同時,邊黎城北牆的一處暗門轟然炸開。
一匹矯健的青色駿馬率先衝出煙霧,馬背上的騎士身著全套赤紅盔甲,極為醒目。
成百上千的赫德精騎跟隨那赤甲騎士,從城牆缺口魚貫而出,徑直奔向彙流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一異變吸引。
看到那赤甲、那青馬,戰場上的赫德人士氣大振,狂熱地齊聲呼喊:“亞辛!亞辛!亞辛!”
“那就是蠻酋亞辛?”塞克勒瞳孔猛然擴張,忍不住自語。
隔空對弈如此之久,這還是塞克勒第一次與對手正麵相對。
“那就是白獅?怎麼穿的是紅甲?”山坡上的溫特斯莫名其妙:“怎麼又衝進河裡去了??”
白獅想要乾什麼?溫特斯很快就明白了。
冬季河水雖不結凍,卻依舊冰冷刺骨。
可赤甲騎士縱馬踏入彙流河,竟是要抱著馬頸直接泅渡——還穿著盔甲。
由於視角的原因,戰場上大多數人看不見河道裡發生了什麼。
站在西側山坡上的溫特斯卻看得清清楚楚:
河道不過十幾米寬,可那赤甲騎士被急流衝走至少五十米,幾次淹沒頭頂又幾次浮出水麵,九死一生才抵達乾岸。
而戰場上的其他赫德人隻看到赤甲青馬消失在河對岸,又突然躍馬出現在河岸這一側。
“亞辛!亞辛!亞辛!”山呼聲更加狂熱,直達雲霄。
跟在白獅身後的赫德精騎同樣蹈水入河,有人直接被暗流衝走,也有人抵達對岸。
就在白獅率精騎衝向戰場時,邊黎城中央的氈帳內,儀式已經進入最關鍵的部分。
為首的薩滿祭司拍打獅皮鼓,跳起癲狂、迷離而又有特殊美感的舞蹈。
其餘薩滿祭司一個接一個加入到這種舞蹈中。
溫特斯隻感覺身體一股冷風掃過,令他不由自主想裹緊衣裳。
他剛想要詢問其他人是否有同樣感覺,突然間,劇烈的幻痛無緣無故出現。
他明明沒有進入施法狀態,然而幻痛卻做不得假。
溫特斯緊咬牙關,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不由自主蜷縮成一小團。
身旁的傑士卡中校大驚失色,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羅伯特中校的方陣內,羅伊中尉也抱著頭,慘叫著從馬鞍上摔落。
不光是溫特斯和羅伊,方圓兩公裡內所有聯盟施法者全都被強烈的幻痛折磨到無法行動,有的能力較弱的施法者甚至直接昏死過去。
邊黎城中央的氈帳內,也有薩滿祭司在舞蹈中一頭栽倒。
為首薩滿祭司的眼角、鼻腔不斷有鮮血滲出,然而他的舞蹈隻是更加激烈、狂熱。
“不行!不行!”溫特斯隻剩下這一個意識:“不行!不行”
他集中全部精神,把意識集中在一點:“不行!拒絕!停止!”
一切如同琴弦繃斷,甚至仿佛真的聽到“崩”一聲,溫特斯瞬間從幻痛中脫離,他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他最先看到的是其他人關切而擔憂的麵龐。
“沒事吧?”傑士卡眉頭緊鎖:“發生什麼了?”
溫特斯感覺臉頰一涼,他摸了摸左臉,水?
是汗嗎?
溫特斯把手伸向天空,他能敏銳地感覺到,更多冰涼的小水滴落在他的手掌上。
在上千米的高空中、在密布的烏雲中、在沒人能看到的地方,數不清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小液滴正在迅速從空氣中析出。
越吸收水氣,小液滴越大。直至大到無法漂浮在空中,紛紛墜向地麵。
“防雨布!”溫特斯掙紮著要起身,他聲嘶力竭大吼:“防雨布!拿防雨布!”
其他人也感覺到異常,梅森中尉朝著火炮和火藥桶狂奔,邊跑邊脫下自己的衣服。
但對於戰場上大多數人而言,已經晚了。
從些許水滴到傾盆大雨,仿佛隻在刹那。
暴雨來的迅猛至極,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火繩被澆滅、火藥被打濕、邊黎的熊熊大火化為青煙,火藥武器儘數失去作用。
攻城的六個大隊在滂沱大雨衝擊之下,狼狽撤退。
而在彙流河北岸的這片戰場上,成千上萬的赫德騎兵正在向帕拉圖方陣發起一往無前的衝鋒。
赤甲青馬的白獅在最前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