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吉拉德摘下製帽,用長滿老繭的大手握了握理查柔軟的巴掌,開玩笑道“不過比起我那匹老馬,也好不到哪去。”
“您家裡人都怎樣?”
“托主保佑,都很好。愛倫還惦念著你,讓我千萬給你帶句好。你呢,你的家人呢?”
“也都好。唉,在熱沃丹生活,他們比在黑水鎮高興。”理查的語氣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拉著吉拉德的手,給身旁的矮胖中年人介紹“這位是米切爾·吉拉德,狼鎮鎮長,米切爾莊園的主人。”
理查頓了一下,笑了笑,鄭重地說“也是米切爾副官的父親——你知道米切爾副官是誰吧?”
“狼騎兵?”矮胖中年人小心翼翼地問。
“對。”理查點頭。
“噢!米切爾先生,久仰久仰。”矮胖中年人熱情地拉住老杜薩克的另一隻手“令郎在蒙塔涅閣下麾下,可著實是闖出了一番名堂,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
說完了恭維話,矮胖中年人才想起還沒自我介紹,他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抱歉,忘了跟您通姓名,我是南多爾·克雷洛夫,牛蹄穀人。您若是不介意,叫我‘胖子’就行。”
聽到有人對小兒子不吝讚美,吉拉德自豪之餘,又有些落寞。
理查瞧出了老友的情緒有些複雜,適時插話,笑道“那叫‘虎父無犬子’,吉拉德老兄當年,也是響當當的杜薩克。你還記得血手修特嗎?那個會砍掉小孩子的雙手當藏品的盜馬賊?”
“怎麼可能不記得。”胖子南多爾不明所以“但他早二十年不久被宰掉了嗎?”
“絞死血手修特的。”理查向著老杜薩克做了一個誇張地邀請動作,笑道“就是你麵前的吉拉德·弗來尼諾維奇·米切爾——鐵峰郡最勇敢的杜薩克!”
胖子南多爾也非常體貼,立馬換上更加欽佩的語氣,雙手緊握住老杜薩克的單手,激動地說“原來乾掉血手修特那個畜生的,是您?那畜生在牛蹄穀還欠下好幾起血債,我代表牛蹄穀的鄉親們——謝謝您!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您必須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請您喝一杯……”
吉拉德被吹捧得有點暈暈乎乎,但他還是穩住心神,連連搖頭。
“行啦,胖子,也彆太親熱了。”理查在一旁調侃“吉拉德老兄該以為你想借錢啦!”
聽到這話,吉拉德和南多爾·克雷洛夫都笑了起來。
與南多爾聊得投緣,於是吉拉德也沒再去找狼鎮的同鄉,乾脆和理查、南多爾坐在了一起。
三人剛聊上幾句過去的事,又有許多人湧入大議事堂。
八個扇區之中,六個扇區已經快要被坐滿。
其中最擠的一個扇區,座位已然不夠,人們不得已站到了樓梯上和過道裡。
反倒是鐵峰郡,由於是新墾地七個郡級地區裡最窮的一個,所以“自由人”也少,位置很是寬裕,不愁沒有地方坐。
大議事堂裡,七個郡對應的七個扇區,或多或少都坐上了人。
唯有緊挨著鐵峰郡的最後一個扇區,一個人也沒有。
“瞧見了嗎?”南多爾朝著空無一人的隔壁扇區一努嘴“那怎麼沒人坐?留給誰的?”
“還能是留給誰的?”理查撇撇嘴,不鹹不澹地說“當然留給‘老爺’們的席位。”
“那就對了。”南多爾像是一點也沒嗅出理查話裡的酸味,笑嗬嗬地說“軍官自然也是‘自由人’。”
理查不置可否,環視人頭攢動的大議事堂,眯起眼睛,說“依我看,這會場的布置是有講究的。”
“什麼講究?”南多爾不解地問。
“他們明知道各郡‘自由人’有多有少,還是把坐席劃分成八個等份。”理查意味深長地問“你猜是什麼意思?”
“彆考我啦,老兄。”南多爾咧嘴一笑“我肯定猜不出來,你就是直說吧。”
理查拖了一會,直到把吉拉德的好奇心也勾了起來,才抱起胳膊,篤定地說“坐席八等分,那就說明不是‘一人一票’,而是‘一郡一票’。”
“嗨。”南多爾滿不在乎地問“那又有什麼區彆?”
“區彆可大了。”理查皺起眉頭,認真地解釋“鐵峰郡才幾個自由人?沃涅郡才幾個自由人?若是一人一票,咱們的票就如同是滴進水缸裡的酒,輕易就會被稀釋得什麼味道也嘗不出。”
理查故意拖著長音“可若是一郡一票,那——就不一樣嘍。”
“所以說,有什麼區彆?”南多爾大笑起來,拍了拍理查的肩膀,眼中閃爍著老兵特有的狡黠“一郡一票也好,一人一票也罷,總之是蒙塔涅閣下讓咱們怎麼投,咱們就怎麼投。所以,你告訴我,有什麼區彆?”
“您說是不是?”南多爾朝著老杜薩克擠了擠眼睛“老兄。”
吉拉德哭笑不得,隻覺得這個牛蹄穀的“胖子”有點意思。
理查則是啞口無言,片刻後,他頹然歎了口氣,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南多爾像是在安慰理查,又輕輕碰了碰後者的脊背。
但是理查顯然沒有興致再說些什麼。
南多爾隻得聳了聳肩,不再打擾理查。
雖然時間推移,大議事堂裡越坐越滿。一個身材高大、神情木訥的中年人和一個圓臉胖子走入了吉拉德右手邊的相鄰扇區。
這一高一胖不是彆人,正是來自沃涅郡橡樹鎮的馬季雅·米洛克和木材商米哈尹爾。
吉拉德瞟見兩人,便起身打了個招呼。
老馬季雅禮貌地頷首致意,木材商米哈尹爾則彎腰回禮,但是神情頗為尷尬。
打過招呼以後,木材商便拉著老馬季雅,躲到離老杜薩克最遠的位置去坐了。
很快,各郡的扇區已經不再有人進入。
儘管有的扇區擠得要命,有的扇區寬敞到可以供人躺下睡個回籠覺。
但是“自由人”們或坐或站,終究是在全體自由人大會——這一理論上代表新墾地最高權力、卻是首次召開的大會上,有了自己的位置。
儘管每個人說話時都不自覺地壓低聲音,但是上千人的竊竊私語經過穹頂和牆壁的反射彙聚在一起,仍舊形成了強大的諧波,在大議事堂內“隆隆”作響。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穹頂之下的人們才切實意識到,原來新墾地有如此之多的“自由人”。
而“自由人”們的聲音合為一體,又是如此地宏亮。
聽著越來越大的“隆隆”聲,曾經是黑水鎮最大莊園主的理查的眼睛,又漸漸明亮起來。
但是下一刻,一聲巨響讓穹頂之下歸於死寂。
大議事堂的正門轟然開啟。
軍官們踏入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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